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肖邦 | 上頁 下頁


  前年曾與夥伴們一起遠足旅行的路線仍然使他難以忘懷,這次他單獨前往。

  四輪馬車長時間的顛簸未能熄滅他汲取民間音樂養分的熱情,似曾相識的田野和飄蕩在陽光下的民歌,仍然使他激動不已。

  他需要鄉間的音樂素材,包括走調的旋律和樸實的風格,還有滲透在美麗風景裡的大地情懷。

  在普魯士佔領下的波茲南省,弗雷德裡克終於和沙貝克伯爵夫人見面了,還有她的丈夫,雙方免不了一番問長問短。不過伯爵夫人已得知弗雷德裡克音樂天才的名聲,她很得意自己當初撮和他父母的婚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伯爵夫人和丈夫決定把弗雷德裡克介紹給波茲南省的波蘭省長——拉季維烏親王。

  在富麗堂皇的王宮裡,弗雷德裡克驚訝地聽著伯爵夫人的介紹。寬大的走廓上掛著拉季維烏親王祖先的不少肖像,表明了這是一個聲名顯赫的波蘭世襲貴族,並且同普魯士的皇室有著親密的聯姻關係。

  弗雷德裡克彬彬有禮地向拉季維烏親王鞠躬致意,並在一架名牌的三角鋼琴前坐下,輕柔的手指下流淌出了歡快的琴聲。

  原來拉季維烏親王也是一位頗有造詣的作曲家,柏林的聲樂學會每年都要演出他創作的新樂曲。他早就想見見這位不尋常的波蘭小夥子。

  弗雷德裡克彈完了,客廳裡響起的掌聲中還有幾位陌生女性的,那是拉季維烏親王的妻子和兩個女兒。

  王宮裡雍容華貴的典雅氣氛,使弗雷德裡克不由得想起許多往事。

  他喜歡這種沙龍式的音樂環境,十個指頭在琴鍵上也顯得特別有靈感,能夠舒暢地抒發自己細膩的纏綿感情。

  這以後逐漸發展為他對沙龍氣氛的一種嗜好,但這並沒有阻止他對於取之不竭的鄉間音樂源泉的熱情嚮往。

  這似乎相悖的兩種傾向卻能同時和諧地體現在他的身上,如果用直線性的機械思維去作解釋,只能是一場徒勞。

  弗雷德裡克往往顯示出相互矛盾的複雜性格,碰撞出的美麗火花卻是一首首令人驚歎的新樂曲。

  返回華沙時,弗雷德裡克的手提箱裡已安放著一份譜寫完的變奏曲總譜。

  埃爾斯納仔細看完這份總譜後,臉上浮現出了笑容:這聰明的小夥子已經開始意識到戲劇性的對比手法和對於描繪音樂中的人物細膩感情的重要性。與管弦樂合作的鋼琴樂曲的各方面要求,比起那些抒情詩性質的小品自然不一樣,嘗試的第一步是需要勇氣和意志的。

  不過埃爾斯納並沒有向弗雷德裡克解釋一年級學期的評語,因為那是一個敏感的話題,現在這份新的總譜已足以說明一切了。

  弗雷德裡克從埃爾斯納眼裡已得到了一個令人高興的答案。

  為了讓好友也分享這份喜悅,弗雷德裡克叩開了楊·馬圖申斯基的家門。馬圖申斯基(1809—1842)是一位思想進步的年輕人,以後他參加了著名的華沙11月起義。

  弗雷德裡克與這位同學和摯友有著不少的共同話題,最近引起他倆關注的是《波蘭報》上每星期都刊登的一位激進的浪漫主義詩人的文章,周圍的人也都在議論紛紛他寫的每一篇文章,因為這引發了一場在藝術領域裡的浪漫主義狂飆運動。

  這位引起轟動的詩人是莫裡斯·莫赫納茨基(1803—1834),有名的波蘭文學批評家、政論家、政治活動家,以後也參加了11月起義。

  這場浪漫主義的猛烈狂飆運動表面上是為了關於波蘭著名詩人亞當·密茨凱維奇詩歌創作的爭論,但實際上則是反抗奴役而爭取獨立自由的前奏曲,藉以宣洩進步知識分子心中的憂鬱和憤憤不平的心情。

  秋天的一個晚上,在一家小咖啡館裡,弗雷德裡克遇見了詩人斯泰凡·維特維茨基(1801—1847,1832年流亡巴黎,代表作為《田園抒情詩》,弗雷德裡克為此詩譜過曲),後者坐的桌子另一端,有一位20多歲的小夥子,他低聲說著:

  「今天,當每一個渴求自由的思想都被囚車和子彈撲滅時,當各國人民在最可怕的奴役下呻吟時,我們難以公開地為政治自由和正義進行鬥爭……」

  這些滾燙的詞語,弗雷德裡克好像在馬圖申斯基等朋友那裡隱隱聽到過,他也曾想知道父親對此的看法,但得到的是沉默無語的回答。

  不過弗雷德裡克很欣賞莫裡斯等人蔑視權威的自由靈性,他已猜到了低聲說話的年輕人是誰了。

  「晚上好,弗雷德裡克先生,我曾聽過你的一次音樂會。」那位年輕人準確地說出了剛入座的新夥伴名字。「謝謝,你的文章也令人難忘。」

  弗雷德裡克並不感到高興,他似乎在模仿對方的聲調。

  維特維茨基等人有些奇怪,不知這兩位從未見過面的聰敏小夥子在玩什麼遊戲。

  「咚、咚、咚……」莫裡斯起了一段瑪祖卡舞樂的主旋律,調皮地眨著眼睛,分明閃爍著一團心靈之火。

  弗雷德裡克也笑了,露出了表示理解的神色,不過他還是保持著像父親那樣矜持的習慣。

  「乾杯!」莫裡斯提議為弗雷德裡克的身體健康乾杯。紅色的葡萄酒又馬上被斟到在每個人的酒杯裡,維特維茨基等人已聽到弗雷德裡克與莫裡斯開始愉快交談的聲音。儘管他倆第一次見面的氣氛有些特別,但弗雷德裡克發現莫裡斯是一個值得交談的朋友。

  小小咖啡館已容不下這群波蘭小夥子的跳躍性思維和熾熱的感情,莫裡斯挽著弗雷德裡克的臂膀,邀請大家到他家裡去。

  小客廳裡的一架鋼琴被打開蓋,大家期待的目光自然投向了弗雷德裡克。

  弗雷德裡克的腦袋有些隱隱發暈,這是剛才葡萄酒發揮了酒精作用。他抿抿嘴唇,彈出了第一首華麗的即興樂音。維特維茨基向旁邊的朋友交換了一下眼神,滿 意地點點頭,他在弗雷德裡克的即興樂曲中找到了熟悉的情感,像點綴在黑絲絨上的晶瑩寶石,閃耀著迷人的顏色,有赭紅的、翠綠的、寶藍的,激起種種豐富的遐 想。

  小客廳裡的掌聲響起了,弗雷德裡克轉過身有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

  「這是非常、非常完美的精緻玻璃杯,」莫裡斯露出了譏誚的語氣,「這只玻璃杯能盛下波羅的海嗎?」

  「波羅的海?」弗雷德裡克驚奇地揚起眉毛。

  「是的,是這樣的。」莫裡斯聳聳肩膀。

  弗雷德裡克的臉色變了,維特維茨基等人也被激怒了,莫裡斯卻若無其事地坐著,拿著酒杯,好像在等待什麼。

  突然一個琴音重重響起,弗雷德裡克重新彈奏起來。

  他在思索,好像在吟誦,「當每一個渴求自由的思想都被囚車和子彈撲滅時……」

  傷感憂鬱的片斷之後,頓時連續爆發出果斷、剛毅的旋律。密茨凱維奇《青春頌》的慷慨詩句在這時融入,犧牲於屠刀之下的自由鬥士英魂在殘血夕陽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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