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與拿破崙 | 上頁 下頁
七五


  「可是皇帝現在正等待政府一封信。」

  「我現在正帶了這封信來。」

  約瑟夫面上掠過一層陰影。「皇帝現在園子裡。」

  「那麼我去見他。我很熟悉這座園子。」

  我徐徐進入花園,走進那些迂回的小徑。在一張小凳上,拿破崙孤獨的坐著。他穿著一套草綠色制服,頭髮整齊地向後梳著。他用手撐著,面色蒼白,目光凝視著前面的花卉。

  我看到了他,我的情緒即安定了許多。我心中暗暗預備如何向他啟口。正在這時,他瞥見我白色衣裙,便喃喃地道:「約瑟芬!約瑟芬!」

  聽不到回音,他抬頭向上看。這時他回到現實。他看到白色衣衫,但他認出是我。他驚喜地間:「歐仁妮,真的是你嗎?」

  這時沒有人聽到他叫歐仁妮,沒有人看到他讓開一點地方給我坐,沒有人看到我緊緊地在他身旁坐下,也沒有人看到他向我微微的笑著。

  「那年我們立在籬笆牆邊,共同欣賞花卉,那是多麼悠久的往事呀。」我默不做答,他又接著說道,「你還記得,是不是?歐仁妮!」說著他用手抹抹頭髮,象許多年前一樣。

  「當一個人等待的時候,他有充分的時間去回憶。我正等待政府一封回信。你知道我是不習慣等待的。」

  「現在您不必在等待了,我已帶來政府的答覆。」於是我把信拿出交給他。

  「為什麼他們請一位朋友,一位夫人來交這樣重要的公函?」

  「這不是一個友誼的訪問,也不是一位夫人的拜訪。我是瑞典太子妃,波拿巴將軍。」

  「這是什麼意思?」他帶著責問的口吻道。

  「法國政府請我轉達您,倘若您今天不離開此地,巴黎將被毀滅,因為聯軍堅持您離開法國,方能議和。」

  「我曾建議把守巴黎城門,他們拒絕了。」他怒吼道。

  「聯軍已佔據凡爾賽宮。您希望成為俘虜嗎?」我地答道。

  「不必擔心,夫人,我會知道保護自己。」

  「問題就在此,將軍,無謂的流血必須避免的。」他眼睛眯了眯:「如果是為一個國家的光榮呢?」我本來想提起那百萬生命已經為國家光榮而犧牲了,但是我沒有說。我想他應該知道得比我更清楚。我咬了咬牙,暗暗決定決不放棄我的來意。這時他站了起來,或許他想來回的踱著,但是這些小徑沒有富裕的地方,他像是關在一個籠子裡。我對自己的思想打了一個寒噤。

  「夫人,」他立得那樣近,我只好抬起頭看他。「你意思說法國政府希望我離開法國土地。還有聯軍?」他說時面形歪曲。

  「聯軍堅持要把你作為戰俘,將軍。」他深長的凝視著我,然後突然背回身,倚在籬笆上,「他們希望我。離開。他們為何不把我交給聯軍,夫人。」

  「我想……這不是君子行為。」

  他回轉身,看著我:「如果我登上一條船,去我所要去的地方。」

  「你不會航行太遠,因為所有的法國港口均在英國海軍監視之下。努其福港口也不會例外。」

  他並未叫喊,並未咆哮,只是靜靜地在我身旁坐下。我們是那樣接近,我聽到他的呼吸,他的呼吸是那樣沉重。

  「方才看到你時,我忘記了一切。我感覺我已回到少年。我錯了,夫人。」

  「為什麼?我仍記得那些美好的晚上。那時你已是一位年輕而英俊的將軍。」我喃喃地自言自語如在夢中。這時天氣很熱,但空氣散佈著玫瑰的芬芳。「有時你會蓄意讓我勝利。這些我想你早已忘記了。」

  「沒有歐仁妮!」

  「有一次,在一個晚上,園外的草原已沉浸在黑暗中你告訴我你知道自己的命運。在月光下,』你的臉好蒼白。那是第一次我感覺怕你。」

  「那也是第一次我吻你,歐仁妮。」

  我笑了笑道:「你那時想要得到我的一份妝奩,將軍。」

  「不不完全是──歐仁妮。真的……不完全是……」

  以後我們在靜默中坐著。我感覺他由眼角裡斜視著我。我握緊了雙手。數百人的生命我只有祈禱。

  「如果我不願做一名囚犯,而自動願作一名戰俘,他們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我快快說道。

  「一個島嶼,又暈一個島嶼,也許是他們在維也納會議所顧提到的聖赫勒那島?」這時他面現恐怖神情。」是否是聖赫勒那島?」

  「我真的不知道。聖赫勒那島在哪裡?」

  「在好望角那一邊,很遠很遠的,歐仁妮!」

  「無論如何不能做俘虜,將軍。請您自動的投降。」

  他向前靠著把手蓋著雙目,去掩蓋他心中的恐怖。我站走身,但他一動都不動。

  「現在我走了。」我說,等待他的答覆。

  他抬起頭問:「你到哪裡去?」

  「你既不願現在答覆,你可以等到晚間再答覆。」

  這時他突然失聲狂笑。他這出其不意的舉動使我大吃一驚。

  「好吧,歐仁妮,拿去吧,這是滑鐵盧的劍。」說著他把劍由鞘裡取出,遞過來,鋼鋒在陽光下閃光。

  我遲疑地伸出手。「當心點,不要抓著刀口。」拿破崙警告我。我笨拙的握著刀柄,沮喪的看著手中的劍。拿破崙立起身來:「現在我向聯軍投降。我認為自己是個戰俘。當一個人被俘虜時必須把自己的劍交給對方長官的。日後貝拿道特會解釋給你聽。現在我把劍交給瑞典太子妃,因為……」他頓了頓說:「因為我們已到了籬笆牆。歐仁妮,你勝利了。」

  「我怎樣向法國政府解釋呢?他們不知道籬笆牆的故事呀。並且他們正在我家中等待我的答覆呢。」

  「哦,他們在你家中等待?泰勤郎與福煦是否又想把法國交給波旁皇室?」

  「不,拉飛嶽特在等待。」

  他做了一個鬼臉道:「歐仁妮,請你不要握著劍象握一柄雨傘似的。」

  「那麼你的答覆呢,將軍。」

  「把劍交給他們,並說我自動願作俘虜。在一兩小時內我即去努其福港口。那裡我會發一封信給我的舊敵人,英國攝政王。以後我把我的命運交給聯軍手中,聽憑他們處置。」

  我立著等待他與我告別。他默不作聲,於是我回轉身準備離去。

  「夫人!」

  我迅速地轉過身子。「夫人,他們說聖赫勒那島氣候非常惡劣。我是否有機會轉調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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