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與拿破崙 | 上頁 下頁
五三


  「皇后不能睡,一心要請你去!」

  「好吧,我和你一同去。」我歎口氣道,瑪莉已預備好大衣和帽子。

  皇后的住房裡燈光慘淡,黑影重重,可是當皓坦絲打開裡面臥室的門時,裡面的燈光亮得使我睜不開眼睛。每一個壁爐上,每一隻桌子上,甚至地板上全放著蠟臺。滿地散亂著箱子、盒子,東一堆、西一堆的衣服,帽子、手套、睡衣,可以說一片混亂。安樂椅子上放著一頂鑽石皇冠,閃爍發光。皇后一人躺在床上,看到她震顫的肩臂)就知道她正埋首在枕頭裡飲位。鄰室裡隱約聽到女人的低語聲,「媽媽,彭特·卡福王妃已經來了。」皓坦絲說。約瑟芬一動都不動。她的手指緊握著被。「媽媽,彭特·卡福王妃來了。」皓坦絲重複加了一句。

  我加速向前走了兩步,到了床前,扳轉她的肩臂。她翻轉身,用紅腫的眼睛望著我,她忽然變成一位老婦人了。我嚇了一驚,一夜之間,她怎會成了這個樣子,變成一位老婦人呢?

  「黛絲蕾。」她嘴唇懦動,接著眼淚籟蔽流下。

  我坐在床沿,握著她的手。她立刻抓著我,半張開兒我看到她面上皺紋畢露;化裝早已被淚水沖去,孩童型的發圈散開,濕濕地粘在額上,粗松的皮膚在無情的燈光下,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拿破崙看到過她本來的面目嗎?

  「我本來在收拾行李。」約瑟芬哭泣著說。

  「陛下需要休息。」我說,又回頭向皓坦絲道:「吹滅這些蠟燭,夫人。」皓坦絲服從地將蠟燭一支一支的熄滅,只留下一點微弱的光,約瑟芬仍低聲鳴咽。「陛下必須安寢了。」我又重複說了一句,立起身,預備離去,但是她不放我走,她說:『今晚請你在此過夜,黛絲蕾。」

  她口唇顫動:「只有你最清楚他是多麼愛我的他從沒有愛過別人,是不是?他只愛我只愛我!」

  原來這就是她今晚要見我的原因,因為我比別人知道拿破崙對她的愛。可惜我無能為力去幫助她。「是的,他只愛你,夫人。當他遇見你時,他忘了所有的人,比如說我吧。他不是忘了嗎,夫人記得嗎?」

  愉快的微笑在她嘴角展開:「你把香擯潑在我身上,那是一件白色衣衫。我傷害了你的情感,小黛絲蕾。原諒我,我是無心的。」

  我撫摸她的手,讓她回到甜蜜的回憶裡。那時她多大年齡?也不過象我今天這樣年紀吧!

  「媽媽你會喜歡馬爾美松的。你不是一向認為瑪爾美松是自己的家嗎?」皓坦絲安慰她母親。

  「皓坦絲仍住在杜勒雷,」約瑟芬笑了一笑說。但笑容消失後,她顯得更疲漏、更衰老,「皓坦絲仍希望她的兒子能繼承皇位。把她嫁給路易根本是個錯誤,她從沒有愛過他。」突然,尖叫了一聲,皓坦絲伏在床上痛哭失聲,我急忙用命令聲音道:「皓坦絲,快堅強起來。你母親需要休息,你自己也該就寢了。皇后明天什麼時候去瑪爾美松?」

  「波拿巴希望我一早就去。」約瑟芬低聲道,說完她又重新嗚咽起來。

  我問皓坦絲:「醫生是否給皇后留下安眼藥水?」

  「有的。」

  我看看約瑟芬,她淚流滿面地道:「他一直知道我是不能生育的,我真恨巴拉司,介紹那個可怕的醫生給我。我真傻……」

  「皓坦絲,你去睡吧。我留在這裡陪伴皇后。」

  皓坦絲交給我一隻小瓶道:「醫生吩咐五滴。」

  「謝謝你,晚安,夫人。」我接過藥瓶道。我幫助約瑟芬解開衣服,替她脫下鞋子,蓋上被。我拿了一懷溫水,滴了五滴藥水。約瑟芬一飲而盡。她躺下慘笑道:「這藥水又甜、又苦,──人生不也是這樣今天早晨你沒有來,是不是?」

  「沒有,我猜你不希望我來。」

  「你很對。」停了停,她又道:「你與盧欣是唯一未參加的波拿巴家人。」

  「我並不是波拿巴家人。」

  「請你不要遺棄他,黛絲蕾!」

  「遺奔誰,陛下。」

  「波拿巴!」

  她說什麼?是否安眠藥使她砷志不清、我撫摸她的手,那是一個老婦人的手,露著青筋!

  「有一天他會失去權勢和別人一樣!所有我認識的男人都會慢慢失去權勢,有的甚至失去他們的頭顱,象我的丈夫──哈納伯爵一樣。當他有一天失去權勢!」她閉上雙目。我放開她的手,她又道:「請不要離開我,我害怕!」

  「我去鄰室等待陛下醒來,明天我陪伴陛下去瑪爾美松。」我說。

  「對,瑪爾美松!」她已睡著了,我吹滅了蠟燭,走到鄰室。室內一片漆黑,所有蠟燭皆已熄滅。我摸索到窗前,拉開厚厚的簾幔、曙色迷蒙。我找到一張安樂椅,拖著疲慵身子坐下,頭疼如裂。我脫下鞋子,彎彎腿預備去睡一會。隔壁已停止收拾行李,屋子裡一片寂靜。

  忽然間,我聽到腳步聲,我驚跳起來。靴刺叮噹作響,燭光照在牆壁上,照在爐臺上,誰會不敲門而入皇后的寢室?

  當然是他!

  他立在壁爐台前,目光將四周掃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我動了一動。他迅速的望著我的椅子問道:「誰在那裡?」

  「我,陛下!」

  「到底是誰呀?」聲音很是不耐煩。

  「彭特·卡福王妃。」我說道,急忙找鞋子想站起來。

  「彭特·卡福王妃?」他不信的走近一點:「告訴我,在深夜裡你在這做什麼?」

  「我自己也不明白,陛下。」我說,用手揉著眼睛。他握著我的手穩扶著我。

  「皇后要我留在此陪伴她。皇后好不容易方才入睡。」我低聲說。他半晌不語。我感覺我刺痛了他的傷處。我又說道:「如果我打擾陛下,我可以出去。最好不要驚醒皇后。」

  「歐仁妮,坐下。你並沒有打擾我。」

  天色又亮一點,室內家具、畫幅、壁上的掛毯,在灰色曙光裡逐漸明顯起來。

  「當然我無法人睡,我只想看看這間客廳,想與它告別。明天──我意思說今天早晨工人會來。」我點點頭。

  「你看她美不美?歐仁妮,」他拿出一隻鼻煙壺,上面印著一幅畫像。他由壁爐臺上拿起一隻蠟盞照著,我看一個圓面青年女郎,天藍色雙睛,玫瑰色面頰。「這些鼻壺上畫像很難判斷。對於我,它們看起來都是一樣。」我說道,「奧國的瑪麗·路易絲,據說是很美很美的。」他掀開盒蓋,取了一些鼻煙,放在鼻子裡深深嗅了一下,再用手帕按按臉!手帕和鼻煙盒又回到衣袋裡。他注目凝視著我,問道:「我仍不明白你怎麼會來到這兒。」我看他仍立著,我試圖站起身來,但被他按在椅子裡。

  「我看出你非常疲倦,歐仁妮。但是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問。

  「皇后要我來!」我道,「因為,因為我使她回憶到她過去的黃金時代。」

  他點點頭,不顧儀式的坐在椅子扶手上:「是的,那個時候是她的黃金時代。那麼你呢?王妃!」

  「那時我是非常痛苦的,陛下。」我答道。這時我感到疲慵不支,我的頭垂下碰到他的手臂。我震驚地坐直說:「陛下,原諒我放肆。」

  「沒有關係,靠著我,我會感到不那麼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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