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與拿破崙 | 上頁 下頁
一七


  「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我聳聳肩說;「我不能確定是誰。也許是泰利安夫人,也許是巴拉司的情婦,那個伯爵夫人約瑟芬,沒有具體的人物。瑪莉,你不要太苛責他,我們這麼久未見面,我想如果他看到我……」

  「很對,我想你應該去巴黎。」瑪莉道,「以前我的比艾爾被召軍訓,此後他永遠沒有再回來。我因為無錢,只好將孩子寄養在人家,到你家做乳娘。如果當時我去尋找他,我也許不會失去他。所以你現在應該去找他,這是對的。」

  我知道瑪莉的故事,因為我已聽過數百遍。瑪莉的失戀,對我而言已成了一首古老的歌曲,我差不多已能把它背誦出來。

  「你必須去巴黎。你可以先住在我妹妹家,然後再做決定。」瑪莉堅決地說。

  「好,我現在就到城裡去探聽車子,看明天什麼時候啟程。」

  晚上我整理一隻旅行皮包,把朱莉結婚那天穿的一件藍色綢衫放在裡面,這是我最心愛的一件衣服,我去泰利安夫人家見他時,我準備穿上它。

  翌日清晨,瑪莉送我到車站。當我走過那些熟悉的街道時,我心中充滿喜悅及美麗的幻夢。臨上車時,瑪莉遞給我一個大金掛牌道:「我沒有錢贈送你,我把工資全部寄給了兒子小比艾爾。這是斷奶時,你媽媽送給我的。這是真金,值點錢,必要時,你賣了它吧。」

  「賣了它?為什麼?」我詫異道。

  「萬一你需要回來的路費。」瑪莉說完急急地走開。我明白她的情緒,她怕與我道別。

  整整四天四夜,我顛簸在車千里,每數小時車身傾斜一下,我就隨著東倒西歪,不是撞在右邊一位瘦小穿著喪服的太太肩上,就是倒在左邊一位胖子身上。途中我憧憬著在泰利安夫人公寓中會面的一幕,我說:「親愛的拿破崙,我前來尋你,因為我知道你沒有旅費到馬賽來看我。」他會高興看到我嗎?這是愚蠢的懷疑,當然,無疑的,他會非常快活看到我,他會立刻拉著我的手將我介紹給他的高貴的新朋友。以後我們離開他們,單獨在一起,只是我們二人,因為沒有錢去咖啡館小坐,我們會散步,他可能把我暫時安置在他的朋友家中。我們寫信給媽媽告訴她一切,並請求她准許我們立刻結婚。

  我的幻夢突然被克蘭潘夫人歸來驚醒。於是我懷著一顆愉快的心情,帶著美麗的遠景安然入夢。明大會帶給我新的希望,新的生命,感謝上帝。

  §二十四小時,不,永恆……,巴黎

  夜已深,我仍舊坐在克蘭潘太大家廚房裡,腦海裡一片混亂,我記不起怎樣回到這裡,也許根本沒有離開過。一切的經過只是一場惡夢而已。但是賽納河的水那麼近,巴黎的燈光在綠波上跳躍。我倚著橋欄杆俯視橋下的河流,它們象似呼喚流去。也許我真的已經死亡,隨著河流穿過巴黎,漂蕩,旋轉,失去一切感覺。或者死亡也並不比現在痛苦。

  可是現在我並沒有死去,我仍坐在廚房桌子旁邊,我的思想形成無數小圈圈,轉來轉去,轉成許多幻影。窗外的雨仍不停的落著。我記得我穿著心愛的天藍色衣服去泰利安夫人家,當我在路上走時,穿過杜勒雷區花園,我發覺我的衣服是如此不入時,這裡的婦女們,衣服相當的緊窄,看上去類似內衣,帶子並不緊束在腰間,而是在胸下,因為是初秋季節,她們披上透明的紗圍巾。我的窄袖綴著花邊的抽口,與當時風行無袖新裝,成了強烈的對照。路上行人投奇異的目光,一望而知我是個十足的鄉下大姑娘。

  依照克蘭潘太太的指示,泰利安夫人寓邸並不難找。雖然,我急於想抵達泰利安夫人處,但一路上市窗裡所陳列的貨品,不時引誘我的視力,我東看看西望望,差不多半小時才達目的地。「小茅屋」的外形無甚特殊,並不比我們馬賽的別墅大多少,建築採取鄉村風格,茅草屋頂,但是裡面的窗簾則用上等絲綢所制,閃爍有光,屬￿織錦緞一類質料。現在是午後,我希罕給拿破崙一個意外的驚奇,我知道他每天下午必去泰利安夫人寓邸,在他給約瑟夫信中曾提過,任何人皆可以進入泰利安夫人住宅,她一向抱著「門戶開放」主義的。

  這時門外聚集著許多看閑的人,觀賞那些進出的客人,我目不斜視的走近大門口,我開了門,裡面立著一位僕役,他穿著紅色制服,銀色鈕扣,與革命前的貴族家僕並無分別,那僕役傲慢的看著我,問道:「有什麼事嗎。」

  我未準備這樣一句問話,我結巴地答道:「我想進去。」

  「我知道,你有請帖嗎?」他說。

  我搖搖頭,「我以為──任何人都可以進去。」

  「你們這班小姐是否總想到皇宮裡來一下,方引以為榮嗎?」那個僕役越發沒有禮貌了。

  我氣得面色漲紅,幾乎說不出話來。半晌我說:「你是什麼意思?我必須進去,因為我要見裡面一個人。」

  但是他開大了門,把我推了出去說道:『泰利安夫人對於沒有紳士陪伴的女人是不准人內的,或者……」,他用輕蔑的眼光上下打量著我,「或者你是泰利安夫人的密切朋友?」說完他把我推出門外,砰一聲將門關閉。

  我無法,只好加入看閑的人群。泰利安夫人的大門不斷的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我仍可以看見一班進進出出的客人。「這是新規則,一個月前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進去的。」我身旁一個濃裝豔抹的女子說道,並向我擠擠眼。「因為有一家外國報紙抨擊說,泰利安夫人寓邸象妓院。」說完她又咯咯地笑個不止。我注意到她的牙齒不齊,塗上紫色口紅。

  「她自己倒不在乎,可是巴拉司認為她應保持貴婦身分。」另外一個女子插嘴道。我急急躲開,因為她滿面脂粉,隱隱露出下面的暗瘡。「你是新到此地的。」是嗎?」她問。眼睛盯著我不入時的服裝。

  「那個巴拉司,」紫色嘴唇女子顫聲說道,「現在神氣了。兩年前他付露茜二十五個法郎度夜資呢。他有什麼了不起。」說時口沫亂濺。「那個老」羊,寶哈納夫人,據說現在搭上了一個很年輕的男子,聽說是一位軍官。他很能得女子的歡心,常常捏女人的手,注視女人的眼睛!」

  「我不明白,巴拉司會容忍這類事。」生暗瘡女子答道。

  「巴拉司?他一點也不在乎。相反地他很希望有軍官看中她。這樣可以統治軍隊呀!哈哈……此外他已看膩了那個約瑟芬,」她那樣老並且有孩子,聽說她最喜愛白色衣服。」

  「她孩子已是十四歲和十二歲了。」身邊一個青年插嘴道:「今天好象泰利安又在國會裡演講了。」

  「真的嗎?」兩個女子同時把注意力集中在青年身上,但是他卻回轉身來向我道:「你是外路來的,小姐?」他周身酒肉臭味。我嚇得急急地走開。

  「下雨了,我們去咖啡館裡坐坐吧。」紫嘴唇又道。眼睛看著那青年,但他卻向我道:「下雨了,小姐!」

  真的下雨了,我的唯一藍色綢衫已淋濕了,同時我感到非常寒冷。那個青年有意無意碰了一下我的手,這時我忍無可忍,正巧來了一輛馬車。我推開人群,瘋狂地奔向那輛將到的馬車,撞到一位軍官身上。他正下車,他的身材高大,使我無法看清他的面目,他的公雞形將軍帽子壓在眉上,我只看到一隻高聳的大鼻子。

  「對不起,先生。」我說著向他沖上去,那個高大的軍官急急讓在一邊,「對不起,請你帶我走。」

  「你想做些什麼?」軍官嚇了一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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