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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17.是誰扼殺了邏輯實證主義?

  於是,邏輯實證主義就名存實亡了,或者如同一場哲學運動一樣永遠消聲匿跡了。

  約翰·帕斯摩爾

  由於寫作風格,我的《研究的邏輯》(1934年末出版)一書部分採取批判實證主義的形式。這本書1932年的未出版的原稿以及我於1933年寫給《認識》的編輯們的短信也是如此。由於那時維也納學派的主要成員對我的立場進行了廣泛的討論,而且把我這本書編進了弗朗克和石裡克編的主要是實證主義的叢書裡,所以《研究的邏輯》在這一方面有某些奇怪的後果。一個後果是直到這本書的英文版以《科學發現的邏輯》為名於1959年出版時,英美的哲學家們(只有幾個例外,如J·R·韋恩伯格)似乎一直把我當作一個邏輯實證主義者——或者充其量也不過把我當作一個用可否證性代替可證實性的持不同意見的邏輯實證主義者。

  甚至一些記得我那本書發表在這一叢書中的邏輯實證主義者本人,也寧願把我看成是一個盟友而不是一個批判者。他們認為他們可以作出一些讓步——相互讓步更好——和一些咬文嚼字的策略來避開我的批評。(例如他們自己相信我會同意用可否證性來代替可證實性作為意義標準。)而巳因為我的抨擊並沒有擊中要害(跟邏輯實證主義作鬥爭決不是我的主要興趣),所以邏輯實證主義者們沒有感到邏輯實證主義已遭到了嚴重的挑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前甚至以後,繼續出現一些書籍和文章仍然沿用這種讓步和改頭換面的方法。但是到那時候,邏輯實證主義已消聲匿跡好幾年了。

  眾所周知,邏輯實證主義已是名存實亡了,然而卻似乎沒有人懷疑,在這裡可以提出這樣一個問題:「誰負責任?」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誰扼殺了它」?(帕斯摩爾的優秀歷史條目〔在注110中引證]並沒有提出這個問題。)我擔心我必須承擔這個責任。然而我並不是故意這樣做的!我惟一的意圖是指出我所認為的一些根本錯誤。帕斯摩爾正確地把邏輯實證主義的消亡歸因於不可克服的內在困難,而大多數這些困難我已在我的講演和討論中,尤其是在我的《研究的邏輯》中指出了。維也納學派的一些成員感到需要變革,這樣就播下了種子。隨著歲月的推移,這些種子導致了維也納學派的瓦解。

  然而,維也納學派的瓦解早於它的信條的瓦解。維也納學派是一個令人佩服的組織,它確實是一個哲學家與第一流的數學家和科學家密切協作的獨一無二的研究班子,這些人對邏輯和數學基礎問題抱有濃厚的興趣,同時也吸引了這一領域中的兩位最偉大的創新者:卡爾·哥德爾和阿爾弗雷德·塔爾斯基。維也納學派的瓦解是一個最嚴重的損失。就我個人而言,我萬分感激它的一些成員,尤其是赫爾伯特·費格爾、維克多·克拉夫特以及卡爾·曼格爾——更不用說菲利普·弗朗克和莫裡茨·石裡克了,他們不顧我的書對他們觀點的嚴厲批判而接受了我的書。我又間接地通過維也納學派結識了塔爾斯基,第一次見到他是在1934年8月布拉格會議上,當時我帶了《研究的邏輯》一書的校樣;接著就是1934-1935年在維也納;再一次是在1935年9月的巴黎會議上。我認為從塔爾斯基那裡學到的東西比從其他任何人那裡學到的東西都多。

  但是維也納學派最吸引我的也許是「科學態度」,或者正如我現在寧願稱它為理性態度。這一點卡爾納普在他的第一本重要著作《世界的邏輯結構》的第一版前言的最後三段裡作了精彩的闡述。卡爾納普的許多論點我是不同意的,甚至在這三段中的有些話我認為是錯誤的。因為,儘管我同意大多數的哲學體系有點「令人沮喪」(「niederdruckend」),但是我並不認為「多數」哲學應受指責;而且我認為要肅清形而上學是個錯誤,以「它的論點不能得到理性的辯護」為肅清理由則是另一個錯誤。儘管尤其卡爾納普反復要求「辯護」,在我看來是(現在仍是)一個嚴重的錯誤,但這樣一個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幾乎是無關緊要的。因為卡爾納普在這裡是在為理性、為更偉大的智力責任申辯,所以他要我們學習數學家和科學家所採取的方法,並且把這種方法與哲學家們那種使人沮喪的方法進行了對照:哲學家們是以最少理性的或批判性的論證向我們展示了他們那種矯揉造作的智慧和冒稱僭取的知識。

  正是在這種總的態度方面,啟蒙的態度方面,以及對哲學的批判觀點方面——對哲學不應是什麼以及它應該是什麼的觀點——我仍然認為我與維也納學派以及與它的精神之父貝特蘭·羅素是非常一致的。這也許說明為什麼我有時候會被維也納學派的成員,如卡爾納普看作是他們的一員,並且認為我過分強調我同他們的分歧。

  當然,我決不打算過分強調這些分歧。當我在寫《研究的邏輯》時,我僅僅希望向我的實證主義的朋友和對手們提出挑戰。我並非完全末成功。當卡爾納普、費格爾和我於1932年夏天在提羅爾會面時,卡爾納普閱讀了我那尚未發表的《基本問題》一書的第一卷後,使我感到驚奇的是,他後來不久在《認識》上發表了一篇名叫《論原始語句》的文章,在這篇文章裡,他充分承認並詳細介紹了我的一些觀點。他總結了當時的情況,說為什麼現在他把他所謂的我的「方法」(「方法」B)看成是迄今為止在認識論中最好的方法。這個方法是物理學中檢驗陳述的演繹方法,是把所有的陳述,甚至檢驗陳述本身都看作是假說性的和猜想性的滲透在理論中的方法。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卡爾納普堅持這種觀點,亨培爾也是如此。卡爾納普和亨培爾對《研究的邏輯》的高度評價是有希望的跡像,而在另一方面,賴辛巴赫和紐拉特的抨擊也是這樣。

  我在本書一開始就提到了帕斯摩爾的論文,因此在這裡我也許可以說,我所認為的維也納學派和邏輯實證主義瓦解的最終原因,不應歸咎於它學說上的種種嚴重錯誤(其中許多我已指出過),而應歸咎於對重大問題的興趣的衰退;歸咎于埋頭於細節(「困惑」),尤其是詞的意義;簡言之,歸咎於它的煩瑣哲學。這一點被英美的後繼者承襲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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