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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根據這種也許站不住腳的歷史猜想,因此正是格列高利旋律的法規化,一首教義的樂曲為我們建立一個新世界提供了必要的框架,或更確切地說必要的支架。我對這種情況的表述也是如此:教義為我們提供了探索新的未知的而且其本身甚至可能有些混亂的世界的秩序所需要的坐標系,以及在秩序正在喪失的地方創造秩序所需要的坐標系。因此音樂的和科學的創造似乎在這一點上有許多共同之處:使用教義或神話,作為一條人造的小徑,我們沿著這條小徑走進一個正在探索的未知世界,既創造規律性或法則也探索現存的規律性。並且一旦我們發現了或者建立了里程碑,我們就要用安排世界的新方法、新坐標、新的探索和創造方式、建設一個新世界的新方法繼續前進。這種新世界在古代是夢想不到的,除非在天體音樂的神話中。

  的確,一篇偉大的音樂作品(如同一個偉大的科學理論)是加於混沌之上的一個天地———在它的張力和和諧方面甚至對它的創造者都是不可窮盡的。開普勒在獻給天體音樂的一段文字中以非凡的洞察力對此作了描述。

  因此,天體的運動不是別的,而是一種循環永恆的協奏曲,與其說是音響的,不如說是理性的協奏曲。它們通過不諧和音的張力而運動,不諧和音像切分音或帶有轉變的延留音(人類用這種轉變來模仿自然界相應的不諧和音)一樣,正在達到可靠的和預先決定的結尾,而每次結尾都包括六個術語,像由六個聲部組成的和絃一樣。它們用這些標記來區分和明確表達時間的無限。因此一切奇跡都比不上分幾部和聲合唱的規則更崇高和更莊嚴的了,這是古人所不瞭解的,但最後是由人(造物主的類人猿)所發現的;因此,通過技巧熟練的許多聲部的交響樂,他實際上應該在幾分鐘的時間內及時用魔法召來對世界的絕對永恆性的幻像;並且在通過音樂(上帝的回聲)而得到巨大幸福的最大甜蜜的意義上,他幾乎應該達到上帝在他自己作品中的所有的滿足。

  在我作為家具木工的學徒期間還有更多的一些想法使我分心和干擾我製作那些寫字臺。那時我正在反復閱讀康德的第一個《批判》。我很快就斷定他的中心思想是:科學理論是人造的,而且我們試圖把它們強加於世界:「我們的智力不是從自然界引出規律,而是把規律強加於自然界。」把這個思想與我自己的思想結合起來,就得出了如下一些結論。

  我們的理論始於原始神話,而進化為科學理論,確實如康德所說,是人造的。我們確實企圖把它們強加於世界,而且,如果我們希望的話,我們能夠永遠教條地堅持它們,儘管它們是假的(看起來不僅大多數宗教神話是假的,而且就連在康德心目中的牛頓理論也是假的),但是雖然起初我們不得不堅持我們的理論——如果沒有理論,我們甚至不能開始,因為沒有別的東西可依照——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就能對理論採取一種更為批判的態度。如果我們借助於理論已經瞭解它們在何處使我們失望,那麼我們就能試圖用更好的理論代替它們。因此,就可能出現一個科學的或批判的思維階段,而這個思維階段必然有一個非批判的階段作為先導。

  我認為,當康德說知識似乎不可能是實在的摹本或印模時,他是對的。他相信知識在發生學上或心理學上是先驗的,這也是對的;但他認為任何知識都能先驗地正確,他就大錯特錯了。我們的理論是我們的發明;但它們可能只是不合理的猜測,大膽的猜想、假說。我們用這些猜測、猜想、假說創造一個世界:不是實在的世界,而是我們自己試圖捕捉這個實在世界的網。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原先所認為的發現的心理學在邏輯上就有了基礎:由於邏輯上的理由,不存在別的進入未知世界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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