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我的美國之路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儀式結束後,現在該是討論實質性問題的時候了。戈爾巴喬夫仍然想阻撓「戰略防禦計劃」的實施,他還想為他的國家爭取經濟援助。我們則希望蘇聯撤出阿富汗,希望給猶太人以離開蘇聯的自由。我原安排讓兩位首腦及其主要助手于下午2時30分在橢圓形辦公室會談。但是國務院希望讓許多人——既有美國人也有蘇聯人——參加會談,所以到最後一刻,舒爾茨要求把會談挪到大得多的內閣會議廳舉行。我的直覺不安起來。突然改變計劃會使羅納德·裡根的競技狀態受到影響。但我遷就了舒爾茨,這可是個不明智的決定。

  此時,內閣會議廳內已是座無虛席。大家坐好之後,總統請他的客人戈爾巴喬夫先講話。當這位蘇聯領導人照著手寫的講稿講話的時候,我開始記下我的印象:「聰明。頭腦靈活。不繞大圈。很有分量。很實在。充滿活力。精彩的發言。」戈爾巴喬夫滿口「多彈頭重返大氣層運載工具」、「低平彈道」以及SS—12、SS—13、SS—18、SS—24導彈的投擲重量等字眼,就好像他是軍備控制和裁軍署的一個學者。講著講著,戈爾巴喬夫說了這麼一段話:「我知道你們準備在阿肯色州派恩布拉夫的工廠裡生產新式化學武器。」他甚至知道這些武器將用155毫米炮彈來發射。這種事連我也不知道。總統不動聲色、表情愉快地聽著。突然,他打斷戈爾巴喬夫說,他有個故事要講給大家聽。我們知道他的資料卡片上記著許多俄國笑話,這些笑話大都是美國駐莫斯科使館為他提供的。戈爾巴喬夫停下來讓他講。

  「一位美國教授要到蘇聯去。他叫了一輛出租車去機場,」總統開始講故事了,「那出租車司機原來是個學生。教授問他:『你畢業之後想做什麼呀?』那司機說:『不知道,我還沒決定呢?』」

  「到了蘇聯之後,教授又叫了一輛出租車從機場去莫斯科,」總統和藹可親地繼續往下講,「在車上他又同蘇聯司機攀談起來。那司機也是個學生。於是教授便問他畢業後想幹什麼。『不知道。』司機說,『人家還沒告訴我哩。』這就是我們之間的根本差別。」

  聽他講完這個故事,在場的美國人恨不能鑽到桌子底下去,而戈爾巴喬夫則眼睛盯著前方,臉上毫無表情。這是他同總統的第三次會談,到這時他對裡根的風格也有所瞭解了。他顯然認為,得到他希望得到的東西要比為這種事生氣更重要。於是,他又繼續他的講話,就好像剛才他什麼也沒聽到似的。

  總統接下來的表現進一步暴露出他的準備不足。談到外交問題時,他轉向舒爾茨說:「唔,喬治,在這方面你可能有話要說。」談到軍事問題時,他又轉向卡盧奇說:「弗蘭克,我相信你會願意談談這個問題。」

  會談結束後,我們這方面的人回到橢圓形辦公室。喬治·舒爾茨大膽地說出了該說的話:「總統先生,這太糟糕了。這個人不好對付,他是有備而來。您不能只是坐在那裡講笑話。」

  總統知道會談進行得不怎麼好,因而聽了這番責備的話也沒反駁。但是他並沒有一蹶不振。「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他說。

  總統和戈爾巴喬夫預定次日上午還要舉行會談。我決心不再重犯今天的錯誤(我承認發生這些錯誤在一定程度上是我的過錯)。「首先,我們不能離開橢圓形辦公室。」我說。舒爾茨現在同意了。「其次,總統先生,」我說,「要為您準備一個比較好的發言提綱。」今天再講任何教訓的話都會傷害羅納德·裡根的自尊心。他晚上還要設宴招待戈爾巴喬夫,於是我建議他回家去做準備。我向他保證,到明天早上,我們會把一切都準備停當。

  會議結束時,舒爾茨看上去依舊是心煩意亂的樣子,好像我們在拳擊賽中第一回合就被人擊倒了。我建議大家好好喘口氣,然後全力以赴地去解決這個問題。我回到辦公室,讓弗洛倫斯·甘特把我的助手弗裡茨·埃爾馬思、鮑勃·林哈德和納爾遜·萊茲基找來。他們一來,我就向他們發佈了陸軍中那種典型的五段式戰地命令:形勢——很嚴重,我們第一次交手就失利了;任務——奪回主動權;措施——使總統對明天的會談準備得好一些,以便進行反擊;後勤——由本班子給總統擬定一份三至四頁寫得密密麻麻的講話提綱;指揮與控制——就在本辦公室,講話提綱需經國務卿審查。然後我說:「我在國宴後於午夜時分來看你們。」

  國宴進行得很順利。裡根發表了熱情洋溢、令人信服、妙趣橫生的講話,這看來是他天生的長處,而且他又做了充分的準備。我于將近午夜時回到我的辦公室,那裡是在趕任務時通常都有的亂作一團的景象。男人們挽著袖子,領帶結拉下一半,女人頭髮散亂,人們俯身在塗改得亂七八糟的文稿上,桌子上到處是咖啡喝剩一半的泡沫杯和塑料匙,秘書們坐在文字處理機前劈劈啪啪地打字,打印機吐出最新的修改稿。我看了看打好的最後文本,說:「挺好,但是還要更好。」我在思路方面做了一些糾正之後便回家去稍事休息。到淩晨5點鐘就又到西翼來了。我的助手們此時都蜷臥在椅子和沙發上,一個個睡眼惺忪。埃爾馬思把總統講話提綱的最新文本交給我。我看了一下手錶。舒爾茨早上7點要來檢查我們的工作。「再改一次。」我說完又做了幾點新指示。他們又爬了起來,坐到會議桌旁。

  舒爾茨正好7點來到我辦公室。我把我們寫好的東西交給他。「我覺得不錯,」他說,「不過我得把它拿回國務院去,我手下的人需要看一看。」

  「最好能快一點兒,」我說,「我還得向總統彙報,而且他要在上午11點同戈爾巴喬夫會談。」

  當我把提綱的內容講給總統聽的時候,他顯得精神很好也很輕鬆。提綱上的字打得很稀,像電影腳本似的。其中談到戰略防禦計劃、軍備控制、地區性衝突、人權以及經濟援助等問題。看他的表情,就像根本沒發生過昨天那段插曲似的。我自己的心情絕對是非常愉快的。事情總是在早上起來顯得好一些嘛。永遠樂觀能增強力量,甚至對總統來說也是如此。

  「很不錯,我都記下了,我都記下了。」當我們把講話提綱研究了一遍之後,總統點著頭連聲說道。

  當時他坐在一張靠近茶几的安樂椅裡。我拉開茶几的抽屜把這三頁紙塞了進去,並對總統說:「在我們舉行了正式會談儀式之後,就回到橢圓形辦公室這裡來。」戈爾巴喬夫的助手(一個長相兇惡的克格勃官員,格裡斯科姆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吸血鬼」)會打開公文箱,遞給戈爾巴喬夫一個速記簿,上面有手寫的筆記。「您就在這個時候漫不經心地從抽屜裡拿出講話提綱,總統先生,您可一定要先講話。」

  第二天上午,裡根總統在白宮歡迎戈爾巴喬夫到來。然後他倆帶著各自的助手一起走進橢圓形辦公室。我們讓攝影記者拍了幾張照片後,便坐下來正式會談。當時戈爾巴喬夫手中已經拿著他的速記簿了。我望瞭望總統,他正在從茶几裡往外拿講話提綱。他開始講話,講得又自然又有說服力。他指出,昨天是值得驕傲的一天,然而,正如總書記本人所說,他們兩人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蘇聯方面願意把彈道導彈的彈頭限制在4800至5100枚,這使他很受鼓舞。40多年來,進攻性導彈維持了和平,但是,我們兩國的人民希望用比這更好的方式。這就是實施戰略防禦計劃的目的。這個計劃要消除在發生危機時實行第一次打擊的誘因,以此來加強世界的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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