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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德普伊將軍傳授給我一條非常寶貴的經驗,那就是如何在以強調統一和個人服從為特點的職業中保持個性的精髓。一天深夜,將軍在利文沃思堡發表完演講後,我們乘直升機返回。單獨坐在一架空軍小型飛機裡,這種時刻軍階不存在了,我倆不過是宇宙空間的兩粒原子。這位徹頭徹尾的軍人,這位軍人的傑出典範對我說,一個軍官不能完全奉獻給軍隊,得給自己留點餘地。他告誡我說:「你絕不能讓自己的職業把自己吞噬盡,以致於再也沒有屬￿自己和自己家庭的東西了。」我們得保持一部分獨立的東西並使之神聖不可侵犯。他最後說道:「不要讓你的職業變成你生活的全部。」我記得當時腦海中出現了參謀們已注意到的一件事。我們誰也沒有見過德普伊將軍家裡是什麼樣。此時我明白了個中原委。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已在按德普伊的哲學行事了。五角大樓的同僚沒人知道我在伍德布裡奇的聖瑪格麗特新教聖公會擔任高級教區委員,也沒人知道我在那裡教主日(星期日)學校的五年級。我們在穀城定居不久,就開始參與這些活動。有一天,我和阿爾瑪開車到住地周圍看看。突然,我們發現一座小山上有個簡易的聖公會教堂,名叫聖瑪格麗特,和我小時候在布朗克斯區的教堂同名,我們就成了聖瑪格麗特的教友。我從初級教區委員一直升到了高級教區委員,阿爾瑪則當上了聖壇聯合會主席,邁克爾和琳達做了教士的助手。我們和父親盧瑟與母親艾麗爾一樣,幫助組織教堂義賣、薄烤餅晚餐及開設廉價舊貨店。在我們教堂籌建資金運動中,作為向每個成員募集的領頭人,我向全體會員募捐,成了教會的理財人。

  我還一度想把教堂賣掉。我們的牧師羅德尼·L·考爾金斯大師是一位很得人心的本堂牧師,他的教徒人數增長很快,聖瑪格麗特教堂擁擠得幾乎快裂開了。這所教堂坐落在郊區房地產黃金地段,占地12英畝。有個房地產投資開發商想把它買去建個購物中心。他出價很高。我和考爾金斯神父都明白,有了這筆錢,我們可以在附近建一座更大更好的教堂,以容納不斷增長的教徒。教區代表也同意出售,堂區居民也投票贊成,主教也批准了。開發商忙不迭地把錢送了過來。但是,正如我對1928年那本老祈禱書愛不釋手一樣,我們有些教徒對老教堂亦不忍割捨。況且「老」這個字眼在新興的郊區只是相對而言。

  聖瑪格麗特是座「金」字型的建築,10年前才剛剛建成。有位年長的堂區居民擁有一小塊土地的所有權。沒有這塊地,我們就不能將教堂所占的這塊地與1號公路相接,使其產生商業價值。於是,那些老居民就去找她,說服她不要賣那塊地,以此制服了少壯派激進分子。反對派最後贏得勝利的論點是,他們決不跟隨聖瑪格麗特遷往新地。他們要轉到弗農山附近的波希克去,那裡號稱有一座可以追溯到G·華盛頓時代的聖公會教堂。傳統主義者贏得了勝利,鮑威爾和牧師沒有賣成教堂。聖瑪格麗特如今仍坐落在原地,興旺依舊。

  有一年夏天,教區代表們決定到裡士滿附近的一個會議中心去靜修。安安靜靜地斂心默禱和體驗生活的真義,這種奢侈對我來說很新鮮,我很樂意這樣做,其他人亦然。不料我們的內省結束得比預想的要快。第二天晚上,有一位教友問:「誰帶撲克牌來了?」聖瑪格麗特俱樂部就這樣應運而生了。起初是每週兩次,玩幾美分的,後來竟發展到一夜輸贏10美元的程度。撲克俱樂部令考爾金斯神父深為不安,以此引發了一場神學辯論。玩牌是不是教區代表的正當娛樂?更重要的是,參加教會活動時是否應該禁止賭錢?最後,我們決定尊重政教分離,總算沒有釀成分裂。

  這個時期,我開的是一輛鏽跡斑斑的白色1963年產「雪佛蘭」牌貝爾艾爾車。這輛車是花88美元從阿爾瑪的舅舅史密斯手裡買的。阿爾瑪極不樂意被人看到坐在這輛破車裡。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我早早起床趕到人民雜貨店,買了一罐油漆房子的乳膠漆。大家還沒起床,我就把活幹完了。我把阿爾瑪喚起來,帶她出去看。她一陣激動。汽車看上去煥然一新。你得走到6英尺之內,才能看出有刷痕。

  此後不久,撲克俱樂部要志願油漆一下考爾金斯神父的住所。那天的天氣又悶又熱。我們帶了啤酒,好緩解一下喉嚨的乾渴。我正在房子後面刷漆時,突然覺得屋前靜得可疑。走過去一看,和我一起來的教區代表們竟然正往我的白汽車上塗紅漆呢!我抓住他們時,他們已經漆完一扇半門了。我無所謂地繼續開著這輛新塗漆的雙色汽車,可是阿爾瑪怎麼也不幹。沒辦法,只好又給「雪佛蘭」塗了一層人民雜貨店的白色乳膠漆。

  在我們生活中的這一時期,我們沒有依靠軍隊,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支撐著一個家。我們沒有送孩子上營區內的學校,而是上了公立學校;我們在民用商店,而不是在軍人服務社購物;我們住在自己的房子裡,而不是軍隊住宅內。在我們生活的中心,矗立著我們的教會。我踏著我父親的足跡,負責清點募集的錢,然後把錢存進銀行;阿爾瑪則繼承了她母親和我母親的衣缽,參加捐獻物義賣和聖壇聯合會的活動。看著邁克和琳達參加彌撒,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身穿法衣,在凱利大街的聖壇前揮著香爐。這傳統已傳到了下一代,像一條永無止息的溪流,從一個聖瑪格麗特到另一個聖瑪格麗特。

  一天,我正在五角大樓的走廊裡閒蕩,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喊:「咦!過來,我想跟你談談。」我轉過身去,看見一位黑人上校。那時候,你即使整天繞著五角大樓的五環轉,也看不到一個黑人軍官,更不用說是上校軍官了。我走到這位粗壯結實、氣度不凡的黑人面前,他講話直截了當,帶有權威口氣。「你怎麼還沒報名?」他問道。

  「報名?幹什麼,長官?」我回答。

  他自我介紹說是B·G·伯克。他給了我他的住址,然後說,「你和你妻子星期六晚上到我家來,8點鐘。」他沒完就走了。我就這樣知道了「石子俱樂部」。

  R·「石子」卡特賴特曾是一名黑人準將,本來他會沿著B·O·戴維斯將軍和D·「花花公子」詹姆斯的道路走下去。在我到華盛頓報到前不久,卡特賴特和他的妻子在一次民航客機墜毀事故中雙雙身亡。華盛頓地區的一夥黑人軍官原已學著白人權力結構的樣子,組成了一個以B·伯克為首的老同學網。開始他們稱自己的組織為「無名俱樂部」。在「石子」·卡特賴特死後,他們便將其更名為「石子俱樂部」了。

  我和阿爾瑪在那個星期六晚上到伯克上校家見到了「石子俱樂部」的成員和他們的妻子。這些軍官大多數比我年長,大部分在職務上已升到了頂,因為早先沒有我當時正趕上的好機遇。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想幫助年輕的黑人軍官往上升,告訴他們好差事與壞差事的內幕消息,給他們講哪些司令官能幹,哪些不能幹,利用一切機會向有關人宣傳舉薦有發展前途的提拔對象。「石子俱樂部」的成員還到大學去,向後備軍官訓練團裡有希望的黑人學員傳授經驗。他們每年都向原來的黑人大專院校的後備軍官訓練團的最佳學員頒獎。也有的時候,他們對有些人除了表示同情以外,別無辦法。他們曾在偏見之牆上撞得頭破血流,而今他們想放下一代踩著他們的肩頭向上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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