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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在那最後幾個星期,我對阿爾瑪有了更深的瞭解。她是一個年輕女子,很快要當母親了,而丈夫要長期出差,去一個遙遠而危險的地方,她卻能堅強鎮定地對待這一別離。在認識我之前,阿爾瑪從來沒有想像過她會成為一個軍人妻子。而到我出發時,我已知道她會是我這個軍人的最完美的終生伴侶。

  我從伯明翰飛到加利福尼亞州的特拉維斯空軍基地,於1962年聖誕節上午飛抵西貢。

  ◎第四章 「獲勝須得50萬部隊」

  當兵打仗是怎麼回事兒,我頭腦中的概念全是從40年代的新聞片、50年代的故事片和60年代初的電視紀錄片中得來的,而且戰爭總是以黑白兩色呈現在眼前。越南之行,全然不像我原先所想像的那樣。飛越太平洋時,我乘坐的不是擁擠不堪的部隊運輸機,而是世界航空公司的一架商用包機;到達越南後,我也不是沖出步兵登陸艇的艏舌門,涉過齊腰深的水登上海灘,而是住進了西貢已改作單身軍官宿舍的雷克斯飯店。我走進的不是一個黑白兩色的世界,而是一個亞熱帶都市色彩斑斕的世界。

  據說,艾爾文·伯林在洛杉磯的棕櫚樹間度假時遇上一次熱浪襲擊,他突發奇想,寫下了「白色的聖誕節」這支曲子。在這個潮濕悶熱的聖誕日住進雷克斯,我同樣有那種怪誕的感覺。當天晚上,與其他幾位孤獨的新來者在飯店的屋頂餐廳用罷晚餐,我俯瞰著圖多街。這是一條頗有幾分巴黎風貌的美麗林蔭大道,身著白色制服的交通警察指揮著川流不息的汽車和南越特有的三輪人力出租車。身穿絲綢長衣褲的時髦女士進進出出於精美的商店。夜風微微吹拂,耳邊飄來自動唱機演奏的《月亮河》。可是,這支歌的歌詞絲毫未能減輕我的孤獨感。

  第二天上午,查爾斯·M·蒂姆斯少將把我們召集到美國軍事援助顧問團司令部會議室作動員講話,以振士氣。我們為什麼拋妻離子?為什麼繞過半個地球到這裡打仗?為的是阻止馬克思主義蔓延,為的是幫助南越人民拯救自己的祖國不被共產主義接管。這是我們為家、為國、為世界各地愛好自由的人們所能做的最崇高的事業。我重又熱血沸騰起來。當日下午,我們被拉到新山一機場美軍管轄的一側,領取野戰裝備、叢林作戰服、叢林作戰靴和鋼盔,這些東西足以說明我們將奔赴何方。

  在西貢進一步熟悉幾天情況後,我將被派往南越駐紮在其北部地區的部隊,擔任第一師第三步兵團二營的顧問。該營編制400人,駐紮在越老邊境熱帶叢林中一處叫阿壽的地方。此時正值雨季,去阿壽談何容易。要不膽戰心驚地坐30分鐘飛機,就得步行幾個星期才能到那裡。天氣惡劣使得飛機連日停飛,我越等越心焦。1月17日,我終於在廣治上了一架海軍陸戰隊的H—34直升機,機上載有南越軍的補充兵員,一袋袋的大米和活雞、活豬。我們在濃密的叢林上空時而猛衝,時而顛簸,穿過雷雨雲層,最後重重地落在叢林中新開闢出來的一個簡易機場上。飛行員大聲叫喊著,讓士兵們趁越共還沒有朝我們開槍趕緊卸貨。

  我跳到地面上,環顧四周,覺得好像發生了時光倒流似的。一座用土石和木料建築起來的要塞在炎熱的陽光下熠熠閃光,要塞周圍佈滿了火力掩體。倘無那綠色,阿壽倒頗合法國外籍軍團的一個特點:姿態優美卻膽小如鼠。我站在那兒自問,古羅馬軍團的軍人想必在高盧也問過同樣的問題——我到底到這兒幹什麼來了?阿壽谷地沿越老邊境附近南越北部狹窄地帶蜿蜒而下,包括胡志明小道一段關鍵地帶。這是我們的敵人——「越共」的主要補給幹線。阿壽是通向老撾的4大堡壘基地之一,從那裡可封鎖人員和物資運往南方。谷地西側為崎嶇的山巒,東側與一片茂盛的叢林相接。在那被三層樹冠掩蔽著的某個地方,就有敵人在活動。

  南越士兵快步走到直升機邊開始卸貨。一名美軍士兵走過來,向我敬個禮,自我介紹說是威勒德·辛克上士。辛克領我穿過有刺鐵絲網的大門進到圍牆內。一名越南軍官敬禮後伸出手,用勉強過得去的英語說:「武公孝上尉,二營營長。」武上尉是我的搭檔,我就是給他當顧問。他身材矮小,30出頭,寬臉膛,臉上總是帶著動人的微笑。要不是一身戎裝,我肯定會把他當成一位和藹可親的教師,而不是職業軍人。

  我們3人朝一座用竹子和茅草蓋成的茅屋走去,這便是我的新居。裡面有一張床,也是用竹子做的,擺在土地上,房內別無它物。一隻碩大的老鼠嗖地一下從床下竄出來。「這是阿壽的希爾頓飯店。」辛克說。我把背包扔到床上,對武上尉說我想出去到周圍看看。

  在阿壽背後有一座山俯視著我們。我用手指了指,武上尉咧嘴一笑說:「老撾。」敵人幾乎可以從山坡上滾石頭下來砸我們,我問基地為什麼要建在這麼易攻難守的地方。

  「很重要的前哨。」武上尉肯定地回答說。

  「它的任務是什麼?」

  「很重要的前哨。」武上尉又說。

  「可幹嗎要建在這裡呢?」

  「前哨建在這裡是為了保護機場。」他指著海軍陸戰隊飛機飛離的方向說。

  「這裡為什麼建機場?」我問道。

  「機場建在這裡是為了給前哨提供補給品。」

  在布拉格堡受訓時,我就知道我們在這裡的正式角色是什麼了。我們是要建立一種「存在」,這個詞聽起來很深奧。說得通俗些,我們是要牽制越共,不讓他們穿越阿壽山谷,到人口稠密的沿海省份去煽動叛亂。但武上尉的話道出了現實。阿壽基地在這裡的確是為了保護機場,而機場在這裡確實是為了給前哨營地提供補給品。

  我即使花上近20年的時間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弄明白我們在越南的經歷,也未必能把越南問題解釋得比武上尉在1963年1月那天所作的循環論證式推理更合乎邏輯。我們到這裡來是因為我們在這裡,因為我們在這裡,所以……

  我在越軍部隊中的第一個感覺是我猶如鶴立雞群,是敵人優先選擇的好靶子。越南人矮小纖瘦,儘管大多數已20多歲了,但面部光潔,看起來像孩子。他們似乎未受過任何訓練,但都很用心聽話。由於大都是應徵入伍的,他們的感情藏而不露,表面上全都畢恭畢敬,至於心裡想什麼,我卻不得而知。

  在阿壽基地,我驚奇地發現越南山民一家家的住在這兒。他們是居住在這一地區的遊牧民族。此地少有越南人居住,只有這些山地部落和其他幾個土著民族。我原以為素不喜受約束的山民會住在山裡,而不是住在軍營旁。我不知道他們在這裡幹什麼,不過後來很快就搞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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