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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警察局長洛朗請托洛茨基到他那裡去,通知托洛茨基,由於托洛茨基拒絕自願離開,故而決定派兩名監督警察押送出境——「不過是穿便衣的。」他盡可能客氣地加了一句。沙皇大使館終於達到了目的:托洛茨基被驅逐出法國。

  兩名監督警察等候在托洛茨基的歐特烈小街的寓所裡。他們一個身材矮小,幾乎是一個小老頭;另一個四十歲左右,塊頭很大,有點謝頂,皮膚黝黑。他們穿著不合身的便服,回答問題時老是不自主地抬起一隻手,像敬禮似的。當托洛茨基同家人和朋友告別時,他們都非常有禮貌的躲到了門外,那年長的出門時還一再脫帽說:「對不起,太太。」

  兩個警察中,那個兩個月來一直不知疲倦地兇狠地監視托洛茨基的傢伙站在大門外。他像什麼事也沒有似地讓托洛茨基坐進汽車,客氣地為托洛茨基鋪好方格毛毯,關上汽車門。他那副神氣使人想起正打算把自己的獵狗送給買主的獵人。他們出發了。

  2.經過西班牙

  快車。三等車廂的包間。那位老警官原來是個地理通:什麼托姆斯克、喀山和下諾夫戈羅德等等俄國城市他全知道。他會說西班牙語,也很瞭解西班牙。那個高個子的黑大漢一直沉默不語,繃著臉坐在一旁,但後來忍不住還是開口說起話來。

  「拉丁民族原地踏步,可別的民族卻趕過了它。」他突然這樣說,一面用他那戴了好幾個戒指的多毛的大手,拿著刀割下一片豬肉。「比如在哲學上,從笛卡爾和巴斯噶以來就沒什麼發展……」托洛茨基驚奇地等著他的下文,可是他不開口了,開始嚼起他的豬油和麵包來。「你們不久前出了個托爾斯泰,可是我們倒覺得易蔔生更容易理解。」說完他又不吭聲了。

  那老警官被這突然暴發的學術氣氛所感染,也大說起西伯利亞大鐵道的意義來。後來,他像是在附合同事的悲觀論調,說道:「是的,我們是缺乏創造性。大家都在向上爬,想當官,這確實是可悲的。」托洛茨基覺得頗有興味,恭順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跟蹤?哦,現在不可能了。跟蹤別人,而又不被發現,這才管用。不是嗎?必須坦率地說,地鐵破壞了跟蹤工作。應當規定被跟蹤的人不准乘地鐵——這樣才能咬得住。」說著黑大漢陰險地笑了。

  那老頭警官大概是想沖淡這個話題,又說道:「我們盯人家的哨,唉,真不知道為了個啥。」

  「我們警察就是懷疑主義者。」黑大漢接著原先的話題又接著說下去。

  「你有自己的思想,可我們的責任是保持現存的一切……誰也無法選擇自己的道路。自由意志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他泰然自若地拿起酒瓶對著瓶嘴喝起紅葡萄酒來,然後一邊安上瓶塞,一邊說道:「勒南說過,新思想總是來得過早。這話說得很對。」

  這裡,黑大漢懷疑地朝托洛茨基偶然擱在門把上的手看了一眼,為使他放心,托洛茨基把手抄進衣袋裡。

  老警官又抓住了說話的機會,大談起了巴斯克人、他們的語言、女人以及頭飾等等。

  火車到了昂代車站。

  「這是俄國浪漫主義作家戴魯萊德的家鄉。他只需要看著這些法蘭西的山脈就夠了,就像唐·吉訶德生活在西班牙的荒僻山村一樣。」黑大漢矜持地微微一笑。「對不起,請跟我到車站管理處去一趟。」

  在伊倫,一個法國憲兵走過來盤問托洛茨基,但托洛茨基的同伴給他打了個手勢又嘰哩咕嚕說了一通,就急急忙忙地把托洛茨基帶出了車站通道。

  「我們已經秘密地把你送到了地方,不是嗎?」黑大漢對托洛茨基說道。

  「你可以從這裡乘電車到聖塞瓦斯提安去。您要裝作旅行者的樣子,免得引起西班牙警察的懷疑,他們是最會疑神疑鬼的。往後,咱們就各不相干了,對不對?」

  他們冷淡地分了手。

  聖塞瓦斯提安的海灣使托洛茨基心曠神怡,但物價卻使他望而卻步。他來到馬德裡,在這裡他沒有任何熟人——一個也沒有。他不懂西班牙語,所以他感覺到比在撒哈拉大沙漠和彼得·保羅要塞更孤獨。

  托洛茨基在旅館裡手捧一本詞典讀著西班牙報紙,時時等待看寄往瑞士和意大利信件的回音。他仍然希望能到這兩個國家去。在他來到馬德裡的第四天,收到一封從巴黎寄來的信,信中附有一個叫加比爾的法國社會黨人的地址。這個人是這裡的一家保險公司的經理,儘管他具有資產階級社會地位,仍然堅決反對本党的護國主義政策。從他那兒托洛茨基得知西班牙党完全處於法國社會愛國主義控制之下。只是在巴塞羅那的工聯主義者內部才有堅決的反對派。托洛茨基想去拜訪社會黨書記安吉亞諾,可是他幾天前因說起某個天主教聖徒時失禮被判15天監禁——要是在過去,他早被宗教裁判所活活燒死了。

  托洛茨基一面等著瑞士的回信,一面記些西班牙詞匯,有時也去跟加比爾聊聊,跑跑博物館。11月9日,加比爾安排托洛茨基住的小旅館的女侍者慌慌張張地把托洛茨基叫到走廊去。那兒站著兩個神情嚴肅的年輕人,他們不太客氣地請托洛茨基跟他們走一趟。到哪兒去?當然是馬德裡警察局。到了那兒,他們叫托洛茨基坐在屋角裡。

  「我被捕了嗎?」托洛茨基問。

  「是的,一兩個小時。」

  可是托洛茨基在那個角落裡一動不動地整整坐了7個小時,他們叫托洛茨基上樓。那兒已經坐滿了奧林匹斯聖山眾神。

  「你們究竟為什麼逮捕我?」

  這個簡單的問題使得眾神無言以對。他們挨個給托洛茨基提出了種種假設。其中有一個人說,俄國政府對於到俄國去的外國人的護照也是刁難的。

  「您可知道,我們為了跟蹤西班牙的無政府主義者,花了多少錢啊……」

  另一個人仿佛想博得他的同情似的。

  「可是,請原諒,不能要我為俄國警察當局和西班牙的無政府主義者負責吧。」

  「當然,當然,這不過是舉個例子……」

  「您的觀點怎麼樣?」最後,警察局長考慮了一會以後問道。

  托洛茨基用通俗的話陳述了自己的觀點。

  「啊,是這樣!」他們說。

  最後,局長通過翻譯向托洛茨基宣佈,命令托洛茨基馬上離開西班牙。

  在托洛茨基離境之前,托洛茨基的行動要受到「某些限制」。

  「您的思想對西班牙來說太進步了。」他通過翻譯直率地對托洛茨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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