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托洛茨基 | 上頁 下頁


  移民區的一個裁縫替廖瓦做了幾件衣服,簡單地為他裝扮了一番。一隻大箱子裡放滿了裝黃油和果醬的罐子,還有別的送給城裡親戚的禮物。告別時依依不捨,廖瓦哭得很傷心,他母親哭了,姐姐和妹妹也哭了。廖瓦第一次感到揚諾夫卡和這裡的一切對他是多麼珍貴。他們乘馬車穿過草原前往車站。廖瓦直到車子走上大路時才止住哭。他們從新布格乘火車到尼古拉耶夫,再在那兒搭輪船前往敖德薩。輪船汽笛的尖叫聲使廖瓦脊背上一陣冷顫,這聲音宣佈了他的新生活的開始。但這只是一條布格河,大海還在遠方,還有許多許多東西在前面等著這位少年。瞧,碼頭,車夫,名叫波克羅夫的小巷以及女子學校和它的校長所在的一幢很大的舊房子。先是一個年輕女人,而後是一個老太太(這是年輕女人的母親)出來迎接他們。她們上下左右地仔細打量廖瓦,吻他的前額和腮幫子。莫依塞·菲利波維奇還像往常一樣不停地開玩笑,打聽揚諾夫卡的情況,問到了所有的人,甚至問到他熟悉的幾頭奶牛。但廖瓦覺得此刻在這樣的上流社會,奶牛似乎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他回答時一陣臉紅,顯得很不好意思。房子不很大,廖瓦就住在餐室的角落裡,用一塊帷幔隔開。就是在這裡,他度過了他的頭4年學校生活。

  廖瓦忽然發覺一種誘人而又嚴格的紀律在約束著自己,這種紀律早在鄉下時廖瓦就從莫依塞·菲利波維奇那兒感受過。家中的制度不能算嚴厲,可很有規律,但正因為如此,使廖瓦最初覺得它很嚴厲。晚上9點就要睡覺,只是進入高年級以後他才逐漸推遲了入睡時間。人們一步步地教導廖瓦:早晨起來要道早安,要保持手和指甲的整潔,不能用刀吃食,做事不要拖拉,要守時,傭人端茶上菜時要道謝,不要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等等。廖瓦還知道了有幾十個在鄉下不容置疑的詞實際上不是俄語,而是烏克蘭土語。每天都在廖瓦面前展現出比他在鄉間9年所經歷的寬廣得多的文明世界。在古典文學的吸引力和戲劇的魅力面前,甚至連廖瓦曾那麼著迷的作坊也黯然失色,失去了原有的魔力。他逐漸成了一個小小的城市居民。但鄉村還時時在他腦海中閃現,像一個失去了的樂園在吸引著他。每當這時廖瓦就愁眉不展,四處走來走去,用指頭在玻璃上寫些向母親問好的詞句,或者就伏在枕頭上啜泣。

  莫依塞·菲利波維奇家的生活十分儉樸,收入勉強維持家中開支。這家的一家之主沒有固定工作,他翻譯過希臘悲劇,並做了詮釋,寫過一些兒童文學作品,編纂過歷史年表,有時也幫助妻子管管學校事務。後來,他辦了個小出版社,剛開始幾年業務清淡,以後逐漸發展起來,大約10~12年後他成為俄羅斯南部的一個大出版商,擁有一座大印刷廠和一幢私人住宅。廖瓦在這個家庭生活了6年,正值出版社發展的初期階段,對於排字、校對、拼版、印刷、折頁和裝訂這些事廖瓦都十分熟悉,廖瓦尤其喜歡校對,這已成為他最高興的消遣。所以,廖瓦對剛出版新書的愛好應該說早在學生時代就開始了。

  與在一般的資產階級——尤其是小資產階級家庭裡所常見的一樣,傭人在廖瓦的生活中起了一種雖不顯眼然而卻很大的作用。廖瓦跟他家第一個女傭達莎有一種特殊的、神秘的友誼,她常把她心中的種種秘密告訴他。午飯後,大家都在休息,他悄悄溜進廚房,達莎就把她的生活以及她的初戀故事講給他聽。達莎之後換了一個從日托米爾來的離了婚的猶太女人。她老是對廖瓦抱怨她的男人:「這凶神!這壞種!」廖瓦開始教她識字,每天她能在廖瓦的書桌旁坐半個多小時,探求字母和詞語構造的奧妙。這時家裡添了個娃娃,因此又雇了個奶娘。廖瓦經常替奶娘寫信,她在信中向在美國的丈夫訴苦。廖瓦依據她的要求,儘量堆砌最陰鬱的詞句來描述她的痛苦,最後還加上一句:「只有我們那孩子是我生活黑暗天穹上的一顆明星」。奶娘高興極了。廖瓦又得意地給她把信朗讀了一遍,雖然結尾部分要寫上叫奶娘的丈夫寄美元的事他有些為難。

  2.聖保羅實驗中學

  公立學校的猶太人子弟入學比例不得超過10%的規定於1887年開始執行。猶太人進入普通中學幾乎是無望的,除非托情或者行賄。實驗中學和普通中學的區別在於沒有古典語言教學,擴大了數學、自然科學和現代語言的教學。入學比例的限制也擴大到了實驗中學,但因為報考者人數較少,所以入學的機會相對較多。

  這年秋天,廖瓦報考聖保羅實驗中學一年級,入學成績分數平常:俄語3分,算術4分。這分數是不夠的,決定把廖瓦錄取在公立實驗中學的一個私立預備班,猶太子弟可由此升入實驗中學一年級,雖然仍有「十分之一比例」的限制,但比校外考生有優先錄取權。

  開學的頭幾天非常令人沮喪,之後才心情愉快起來。廖瓦穿著一身嶄新的學生服,戴一頂鑲黃邊的新帽子,帽前別著一個漂亮的金屬徽章,上面有兩個三葉形圖案,當中夾著代表學校名稱的花體字,身後背著一個新書包,裡面有亮閃閃的硬書皮新課本和裝著新鋼筆、橡皮以及削好鉛筆的文具盒。

  廖瓦穿著這套漂亮的行裝興沖沖地沿著長長的烏斯片斯基大街走著。到學校去的路很遠,這一點也使廖瓦高興。他覺得路人都以驚奇的目光看著他,有些人甚至還可能在嫉妒他這套富麗堂皇的裝束。他也充滿信任和興趣看著周圍這些人。但是忽然,一個約摸13歲的瘦高個男孩,站在廖瓦這個穿著講究的實驗學校學生面前大約兩步遠的地方。他大概是一個作坊工人,因為他手裡還拿著一件鐵器。只見他頭向後一仰,「哈哧」一聲,往廖瓦新上衣的肩上滿滿地吐了一口痰,然後又輕蔑地瞥了廖瓦一眼,一句話沒說,趾高氣揚地走了。他幹嗎要這樣幹?現在廖瓦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這個衣衫襤褸、光著腳、穿一雙破鞋子的窮孩子,整天為主人幹著肮髒的活計,而在這同時,主人的孩子卻穿著漂亮的制服在炫耀自己。他把對社會的憤恨全部傾瀉在廖瓦的身上了。不過那時廖瓦並不能做出這樣的分析,廖瓦只是用幾張栗樹葉擦呀擦,擦了很久才把肩頭的痰跡擦掉。這種侮辱使廖瓦氣得不行,可又束手無策,在走剩下的一段路時廖瓦一直無精打采。

  在學校裡,還有另一個打擊在等待著他。

  「彼得·巴甫洛維奇,」一群學生喊道,「又來了一個倒黴的穿制服的預備班學生。」

  這是什麼意思?原來是這樣:預備班是私人辦的,學生嚴禁穿聖保羅制服。彼得·巴甫洛維奇,一個黑鬍子的學監對廖瓦說:必須把校徽拿掉,鑲邊去掉,皮帶扣拆掉,有鷹章的鈕扣也要換成普通骨質鈕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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