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托洛茨基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灰色的童年

  「我的童年不是饑寒交迫的。在我出生以前,我的家庭已相當富足,但這是剛從貧困中走出來而又不甘心半途停步的小康之家的富足,生活仍然是十分嚴峻的。大人們每一塊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全部心思都撲在勞動和發家上。在這種家庭中孩子們過的當然是一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生活。我們不覺得短缺,但也不知道奢侈。我的童年既不屬￿少數人的那種陽光燦爛的綠茵,也不是大多數人的那種饑餓、暴力和屈辱的黑暗的深淵,這是農村中小資產階級的灰色童年。在我們那個偏僻的鄉村,大自然遼闊寬廣,而人們的習俗、眼光和需求卻是閉塞和狹窄的。」托洛茨基是這樣描寫自己的童年的。

  他的父親是一個農夫,先是貧農,後來成為較富裕的莊園主。他小的時候跟著全家離開波爾塔瓦省的一個猶太小鎮,來到南方的草原尋求幸福。在赫爾松省和葉卡特林諾斯拉夫省,當時有四十來個猶太人農業移民區,居民約25000人。猶太農民法律上與其他農民一樣平等,生活上也過得一樣貧窮。

  他的父親不知疲倦地、發瘋似地勞動,省吃儉用,積蓄每一個錢,終於成為一個較富裕的人。

  9歲的托洛茨基幾乎未走出家鄉村子一步,這個村子叫揚諾夫卡。他的爸爸、媽媽常常整日不出門,哥哥薩沙和姐姐麗莎也從學校回家來過聖誕節。

  星期天,伊凡·瓦西裡耶維奇梳洗一新,帶著理髮剪和梳子來為爸爸、實驗中學學生薩沙和托洛茨基理髮。冬天全家人午飯吃得慢條斯理,飯後還聊聊天。伊凡·瓦西裡耶維奇總是抽著煙,吐出一個個絕妙的煙圈兒。有時人們還讓薩沙和麗莎朗讀點什麼。老人坐在暖炕上老是打瞌睡,常被人捉住。晚上他們坐在一起玩紙牌「傻瓜」,張大嗓門喊叫,有時還吵起嘴來。孩子們覺得騙自己的父親是特別有趣的,因為他打牌漫不經心,輸了哈哈一笑完事。

  而托洛茨基的母親則不同,她玩牌很精,也容易激動,老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大兒子,怕他做鬼騙她。

  從揚諾夫卡到最近的郵電局有23公里,離鐵路則更遠——35公里還不止。要到縣自治局、商店或市中心去,需要走很長一段路,而跟那些發生歷史大事的地方就相距得更遠了。這裡的一切都按農業勞動的特殊節奏進行,除了世界糧價以外,其他一切都無足輕重。報刊雜誌那幾年在鄉間從未見過,到後來托洛茨基成了中學生以後,才有報刊寄來。信很少,有特殊情況才會收到信。得到信是一件大事,收到電報則是災禍。

  托洛茨基的父母在辛勤勞動的一生中並非從沒有發生過齟齬,但總的來說是相親相愛的,雖然他們是出身不同的人。他母親出生于城市小市民家庭,城裡人一般是瞧不起雙手長滿老繭的莊稼漢的,可是父親年輕時長得很英俊,健壯而又瀟灑,神態剛強而又機敏。他不斷積累財富,終於在幾年之內買了揚諾夫卡那塊地。從省城來到草原鄉村的年輕女主人一開始對農村的嚴峻條件很不習慣,但不久就適應了,而且從那時候開始45年矢志不渝。他們先後有了8個孩子(托洛茨基是第五胎),但只有4個長大成人,那4個都幼年夭折,先後死於白喉或猩紅熱。他們都是無聲無息地死去,就跟世人無聲無息地活著一樣。耕地、牲口、家禽和磨坊佔據了他們父母的全部精力。

  冬去春來,季節更迭,繁忙的農事淹沒了父母對子女的慈愛。家庭中沒有柔情的表露,尤其是在孩子們幼年的時候。但在母親和父親之間卻存在著深厚的勞動伴侶的情誼。比如,渾身粉朴朴的母親從磨坊裡回來,還沒走進大門,父親就會說:

  「去,給母親端只凳子。」

  父親就要收工,快要到家的時候,母親會喊道:

  「瑪什卡,快把茶炊擺上。」

  他們倆都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精疲力竭。毫無疑問,男人無論在智力還是在性格方面都勝於女人。他父親比較深沉、持重和有分寸,對人、對事有一種非凡的能力。倆口子很少添置東西,特別在晚年——他們是很節儉的,從來沒有錯買過一件物品,無論衣料、帽子、鞋子、馬匹或是機器,他都很在行。

  「我決不喜歡金錢。」後來有一次他對托洛茨基說,仿佛為他的吝嗇做辯解。「但我也不願意身無分文。需要用錢的時候,一個子兒沒有,那可就糟了。」

  這位多子的母親由於多次生育和勞動過度,有一次病倒了,決定到哈爾科夫的一位教授那兒去求診。這次遠行求醫是件大事,家裡著實準備了一番。

  她帶了足夠的錢,還帶了黃油、奶油麵包幹和燒雞等等。到了哈爾科夫開銷更大,教授門診一次就是3盧布。他們之間,或是跟客人談起這件事時,總是豎著一個指頭,帶著一種莊重的表情,一方面表示他們尊重科學;另一方面也抱怨花了這麼一大筆錢——當然,這裡也隱含著能拿出這筆前所未聞的鉅款的驕傲。全家人焦急地等著母親的歸來。後來他們的母親穿著一身新衣回來了,這件衣服在他們揚諾夫卡的餐室裡顯得特別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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