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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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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最後的日子 1936年2月,泰戈爾在加爾各答作了三次有關教育問題的講演之後,就著手把自己早年的劇本《齊德拉》改編為歌劇,並親自指導排練。 此劇在加爾各答的上演贏得了讚譽。詩人接著帶領劇團訪問北印度,作巡迴演出。當劇團抵達首都德裡時,市政府提出為泰戈爾舉行市民歡迎大會,可是英帝國的行政長官竟然駁回了該項建議。恰巧此時也在德裡的聖雄甘地,目睹年老體弱的詩人為給自己的大學籌款如此艱辛地巡迴演出,感到萬分不安,於是他捐款6萬盧比給桑地尼克坦的國際大學,對此泰戈爾非常感激。 從德裡歸來之後,泰戈爾擔任了加爾各答群眾大會主席,在10月2日,為慶祝聖雄甘地的誕生日,他組織桑地尼克坦神廟的特別祈禱。這之後,他埋頭將以前的一首詩作《報答》改編為歌舞劇《夏瑪》,並在當月下旬親自參加了該劇在加爾各答的演出。 這一年泰戈爾出版了兩部散文詩集——《葉狀器皿》和《沙摩裡》。 前者的題名意即以樹葉作為杯盤,後者則指對大地的讚頌。值得一提的是前者之中的《非洲》一詩,在這首詩中,詩人憤怒譴責了法西斯獨裁者墨索里尼。 1937年9月10日傍晚,年已75歲的詩人在椅子上休息時,突然不省人事,昏迷了兩晝夜才漸漸蘇醒。後來,他把這種知覺的中斷和恢復的感受,寫成一首詩,後把它收入第二年出版的詩集《邊沿集》中。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了。曾經歷過一次大戰的詩人,看到人類的悲劇再次上演,感到異常的悲痛。這一年聖誕節,他寫了一首詩,表達了他對戰爭狂人的憤恨和譴責。 1940年2月,聖雄甘地夫婦來到桑地尼克坦拜訪詩人,泰戈爾在和平之鄉宜人的芒果林裡熱烈地歡迎他們。詩人在致辭時向甘地表達了崇高的敬意:「我把您作為我們自己的人,屬全人類的人來歡迎您。」 這是甘地與泰戈爾的最後一次會晤,雙方都感到十分愉快。 這年夏天,泰戈爾到喜馬拉雅山麓的小鎮孟古普避暑,並在這裡度過了他79歲的生日。那一天,僻靜的小山村沸騰了,尼泊爾老和尚一大早就前來為他焚香、祈禱,傍晚,主人請附近的居民一同參加祝壽的宴會,純樸的村民採摘了無數鮮花獻給詩人。望著這些代表著人民真誠祝福的鮮花,泰戈爾的心被深深地感動了。 9月26日,泰戈爾突然發病,情形與3年前完全一樣,也是突然間失去了知覺和意識。他被送回到加爾各答的祖居之地,在那裡接受治療。 甘地得知泰戈爾病倒的消息,立即派自己的秘書前去慰問。在醫務人員和家屬的精心治療和細心護理之下,泰戈爾終於能坐起來,也能聽能說了,只是還不能提筆寫字。 當時,由於英國政府想迫使印度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又不願意答應印度國大党成立「國民政府」的要求,於是,聖雄甘地於1940年10月再度發起不合作運動,並倡議國大党成員在公開場合發表反戰演說,這便引起英國政府的鎮壓,幾千名國大党黨員遭到逮捕。而與此同時,許多國家的人民也處在法西斯的鐵蹄之下。這些都使病榻上的詩人深為不安和痛苦,他雖不能提筆寫作,但作為詩人,他心中的感受卻不吐不快,於是他便請人記錄下他口述的詩歌,表達了他對印度解放運動和被戰爭奴役的人們的同情。 泰戈爾的病情仍不見好轉,劇痛折磨著詩人,但他卻以頑強的精神與病魔作不息的抗爭。他的身體日漸衰弱,每天下午體溫都要升高,夜裡不能安眠,食量也漸減少。當他聽說他的食量與兩個月的嬰兒相同以後,每逢吃嬰兒的乳粥時,他總要問:「今天我是兩個月的嬰兒嗎?」 在加爾各答經過兩個月的治療後,泰戈爾的病情基本上得到了控制,於是他又可以回到日思夜想的和平之鄉,在寧靜而又充滿生機的大自然中,在勤勞純樸的人們身邊度過美好的時日。 不能再如以往那樣自由走動的詩人,在病榻上依然不斷地與文藝女神對話。他不停地追憶往昔,他努力地體驗現在,他用他那支依然充滿活力的筆,記錄下他的情懷。1940年,泰戈爾出版了詩集《在病床上》,1941年初又出版了兩部詩集——《恢復集》和《生辰集》。在這些作品中,泰戈爾以謙遜平和的心境表達了自己對工人、農民、漁民等普通勞動者的景仰和讚美之情,他希望能有一位新時代的詩人走進勞動者的生活之中,為人類帶去崇高的品質和永恆的福音。 同時,泰戈爾還以重病之身口述了許多民間故事、童話和寓言,並把它們結集為《故事與詩》于當年4月出版。這部集子充溢著奇思異想,閃耀著絢麗的文采。 1941年4月14日,孟加拉的新年即將來臨,泰戈爾在桑地尼克坦發表了生前最後一次公開演講。由於身體虛弱,他請人代讀了題為《文明的危機——80歲生日述懷》的演講稿。詩人在文中追憶了自己在青年時代赴英國求學的日子,指責英國政府辜負了他的信任,違背人道主義原則而做出種種壓制印度人民的事情,他真誠地祈盼人道主義取得最終的勝利,人類歷史煥然一新。 這一年的5月7日,泰戈爾度過了他的最後一個生日。這一天,全世界都在熱烈慶賀他的八十壽辰,而面對著生命的黃昏,詩人卻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之中,他思考著人生、事業、和平,思考著存在與死亡,他口述過這樣一首詩: 在茹蔔那倫①的河岸上, 我起來,清醒著: 這個世界,我承認, 不是一個幻夢。 在用血寫成的文字裡 我清楚地看到了我的存在, 通過重複的毀傷和痛苦 我認識了我自己。 真理是嚴酷的, 我喜歡這個嚴酷, 它永不欺騙。 今生是永世煉修的受難, 為換得真理的可怕的價值, 在死亡中償還一切的債負。 〔①茹蔔那倫河,孟加拉的一條河,它的名字有「神人的形象」之意。〕 在生與死隨時都可能相會的那些日子,泰戈爾還口述了另外一些詩歌,一共有15首,後來集為《最後的歌》于當年出版。 轉眼之間,夏季到來了。酷熱侵擾著和平之鄉,乾燥的空氣使得水源乾涸、樹木凋萎。泰戈爾的病情在這個炎熱的夏天也出現了惡化的症狀。前來診治的大夫決定把詩人送到加爾各答去做手術。可泰戈爾不願意過多地打攪別人,希望自己安靜地離開人世。但在親朋的勸導下,他還是於7月25日被送到加爾各答的他的祖居之地。在這裡,詩人口述了一首充滿「詢問」的詩: 最初的一天的太陽 問 存在的新知—— 你是誰, 得不到回答。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 這天的最後的太陽 在寧靜的夜晚 在西方的海岸上 問著最後的問題—— 你是誰, 他得不到回答。 在即將抵達生命的彼岸的時候,泰戈爾面對著深廣浩瀚的宇宙空間和無盡無垠的時間長河,探詢「我是誰」的終極真理,這是他窮盡一生努力追尋的疑問。 7月30日,即將上手術臺的詩人口述了他最後的一首詩: 你用不同的詭騙之網把你 創造的道路蓋起, 你這狡猾者。 你用靈巧的手 在簡單的生活上 安上偽信的圈套。 你用這欺騙 在「偉大」上留下一個印記; 對於他,夜不是秘密的。 你的星辰向他指示的道路, 就是他自己永遠清醒的心的道路。 他的單純的信仰 使它永遠照明。 外面彎曲裡面正直, 他為此而自豪。 人們說他是無用的人。 他用自己的內心 贏得了真理, 用他自己的明光洗淨。 什麼都不能騙走 他帶進他的倉庫中的 最後的報酬。 他這從容地接受你的詭計的人 從你的手中得到了 達到安寧的永遠的權利。 然而泰戈爾已經不能再像以往那樣細細推敲、修改自己的詩作了,這最後的一首詩就以它原初的樣子呈現在我們的眼前。7月30日上午10點半鐘,手術開始,中午12點3刻結束。醫生宣佈手術過程良好。但第二天過後,泰戈爾的病情持續惡化,知覺也逐漸喪失,此後就再也沒有恢復過來。8月7日中午,這位偉大的詩人停止了呼吸,辭別了人世。 泰戈爾的逝世受到全世界的哀悼。在印度,為他送葬的人如潮水一般。詩人曾于1939年12月創作了一首歌曲,希望在他與世長辭之際演唱。1941年8月7日,在和平之鄉舉行的泰戈爾的追悼會上,成千上萬的追悼者唱起了這支歌。從此,每年的這一天,人們都要把這支歌深情地吟唱: 前面是平靜的海洋, 放下船去吧,舵手。 你們將是永久的夥伴, 把他抱在你的膝上吧。 在「無窮」的道路上 北極星將要放光。 自由的付與者,你的饒恕,你的仁慈 在這永遠的旅程上 將會是無盡的財富。 讓塵世的牽累消滅吧, 讓廣大的宇宙把他抱在臂間, 讓他在他無畏的心中 認識到這偉大的無名作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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