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托爾斯泰 | 上頁 下頁
六二


  薩莎大聲呼喚布爾加科夫,要他去追母親。母親只穿一件連衣裙就跑出去了。她跑到院子裡,沿著花園向中間的池塘方向跑去。眼看布爾加科夫落在她後面了,薩莎拼命飛跑,橫截過去。但還是沒能追上她。

  當薩莎跑到人們常在那裡洗衣服的小橋時,夫人在又濕又滑的木板上滑倒,摔到水裡去了。幸好那兒水不深,她被很快救了上來。

  薩莎給哥哥姐姐發了電報,哥哥姐姐都回來了。除了老大謝爾蓋,親人們都不贊成托爾斯泰的行動。除了老四米哈伊爾,大家都寫信勸托爾斯泰回來。

  夫人的信最扣人心弦。她寫道:「廖沃奇卡,親愛的,回家來吧。你救救我,別讓我第二次自殺吧。

  廖沃奇卡,我終生的朋友,你希望我做什麼,我一定做什麼,我將拋棄一切奢侈,我們一起友好地對待你的朋友們,我將去治病,我會溫順的……

  「所有的孩子都在這裡,但是他們那種過於自信的武斷是幫助不了我的。我需要的只有一種東西,那就是你的愛,我一定要見到你。我的朋友,請允許我哪怕向你告別也行,哪怕讓我最後一次對你說我是多麼愛你也好。你喚我去吧,或者你自己回來吧。請饒恕我,廖沃奇卡,我一直在尋找你,呼喚你。我的心裡是多麼痛苦啊!」

  家裡人都猜到托爾斯泰是到妹妹的修道院去了。夫人讓老三安德烈到沙莫爾金諾修道院勸父親回來。

  托爾斯泰的確由醫生杜尚陪同在謝基諾車站乘上午8點火車,在戈爾巴切沃轉車,經過一天顛簸,晚上8點到了奧普季納修道院旅館,住了一宿。在這裡,托爾斯泰口授了最後一篇論文——《有效的手段》,然後乘馬車到妹妹所在的沙莫爾金諾女修道院,下午6點到達。外甥女麗莎恰巧也在那裡作客,她們母女倆都理解並同情托爾斯泰,托爾斯泰感到欣慰和愉快。托爾斯泰已在附近農村租了一個住所,準備住下來。

  10月29日,謝爾蓋延科送來切爾特科夫給托爾斯泰的信,切爾特科夫在信裡對托爾斯泰的出走表示肯定和支持。

  10月30日,薩莎趕來,帶來媽媽、哥哥、姐姐的信。得知夫人曾企圖跳水,托爾斯泰難過得流下了眼淚,但他沒有別的選擇。考慮到妻子兒女隨時都可能追來,托爾斯泰便決定離開這裡,乘火車到南方去。他給夫人寫了一封信,勸她好自為之,不要再找他。信裡說:「見面尤其是回去,目前是不可能的。正如大家所說,這對你極其有害,對我則十分可怕。……我勸你接受已經發生的一切,適應一時還不習慣的新處境,而主要的是就醫。……不要以為我出走是因為不愛你,我愛你,而且真誠地憐憫你,但我不能有別的選擇……」

  10月31日,淩晨4點,托爾斯泰給妹妹寫了一封告別信,就匆匆出發了。他甚至沒等找到第二輛馬車,自己跟杜尚坐上找到的車先到科澤爾斯克車站去了。薩莎和瓦利婭找到另一輛馬車後,坐車趕到車站。買好票,上了車,車就開了。托爾斯泰決定先到新切爾卡斯克找傑尼先科先生(外甥女麗莎的丈夫);如果能弄到護照,就從那兒上保加利亞托爾斯泰僑民區去;要是弄不到護照,就到高加索去。

  車廂裡的人認出了托爾斯泰,轉眼之間消息傳遍了全列車。許多好奇的人趕來看他。列車員招待十分殷勤,他們把托爾斯泰安排在一個單獨的小房間裡,幫助薩莎給托爾斯泰煮燕麥粥,趕走那些好奇的人。

  三點多,托爾斯泰渾身發冷,喊薩莎。薩莎來給他蓋得暖和些,試了體溫,發燒。

  火車進站停車時,薩莎下車打來開水。杜尚說,給病人喝點帶酒的茶也許會好些。但是,喝完了,托爾斯泰繼續打寒顫,體溫又升高了。

  薩莎跟杜尚商量,決定不往前走了。晚上八點來鐘,火車開到阿斯塔波沃車站,托爾斯泰一行決定下車。下車後,杜尚請站長幫助找個住處。這裡沒有旅館,站長勸他們住在他家裡。

  托爾斯泰穿過候車室時,人們聚攏過來,脫帽向他致敬,他吃力地把手舉到帽沿回禮。

  托爾斯泰剛被脫掉衣服安頓到床上,就昏迷過去,左半邊臉和手腳抽搐起來。車站醫生來給他打了強心針,他就睡著了,兩個小時後恢復了知覺,決定休息一下,明天再繼續往前走。

  11月1日,托爾斯泰口授由薩莎執筆給謝爾蓋和塔尼婭寫了一封信。信裡說:「我希望並且深信你們不會因為我沒有叫你們來而責備我。

  如果我叫你們來,而不叫媽媽來,她會很傷心的,其他兄弟也如此。你們要好好理解我叫切爾特科夫來的意思……他把畢生精力獻給了我最後40年所從事的事業。這個事業不僅對我個人重要,我認為(不管是對是錯)它對一切人,包括你們也都很重要。……

  「再見了,你們要盡力勸慰媽媽,我對她懷有最真誠的憐憫和愛。」

  11月2日,托爾斯泰從早晨起體溫慢慢升高,出現咳嗽現象。痰裡有血,是肺炎。

  當天下午5點,杜尚收到一封電報,說托爾斯泰夫人帶安德烈、米哈伊爾以及醫生等將乘特快列車趕來。

  11月3日,醫生尼基京以及戈爾布諾夫和戈利堅維葉澤爾來了。托爾斯泰跟戈爾布諾夫談小叢書《生活之路》的出版問題,談了很長時間。

  同一天,夫人和幾個子女趕來了。醫生跟大家商定,為了不使托爾斯泰激動,只允許謝爾蓋和塔尼婭去看他。托爾斯泰見到兩個孩子很高興,一再詢問夫人的情況,他擔心他去世後人們會把夫人想得很壞,他含著眼淚說:「我們本來可以把事情處理得更好一些。」

  11月4日,托爾斯泰幾乎失去了知覺。他一會兒說胡話,想解釋什麼,一會兒靜靜地躺著不動。他說胡話,很難聽懂他說什麼。

  「探索,探索。」他忽然很堅定地說。

  這天晚上,瓦利婭走進房間時,他忽然在枕頭上稍稍抬起頭,伸出手來,高興地喊著:「瑪莎!瑪莎!」他以為是二女兒進來了,其實他的二女兒瑪莎1906年就去世了。

  11月6日,薩莎和塔尼婭坐在他身邊。他猛然欠起身來,坐在床上。

  薩莎問他:「要把枕頭放好嗎?」

  「不是,」他的話堅定而明確。「不是,我只是勸你們記住一點:

  世界上除了托爾斯泰外,還有許多人,可你們只看到一個托爾斯泰。」

  傍晚時分,托爾斯泰病情嚴重了。給他吸氧氣,注射莰酮。他平靜了一會兒,對謝爾蓋說:「謝爾蓋!我愛真理……非常……愛真理。」

  11月7日,淩晨5點,托爾斯泰夫人被允許進去看失去知覺的丈夫。

  她俯身向丈夫告別,並溫存地請他原諒她對不起他的地方,得到的回答只是幾聲長歎。

  六點零五分,托爾斯泰與世長辭了。

  9日清晨,托爾斯泰的靈柩運抵紮謝克車站。儘管當局百般阻撓,仍有數萬群眾坐火車趕來為托爾斯泰送葬。當天下午,遵照托爾斯泰遺囑,他的遺體被安葬在紮卡斯峽谷旁那個藏有傳說中的小綠棒的地方。

  1911年到1913年,托爾斯泰的遺囑實現了:他沒有出版過的著作出版了;兄弟們的土地被買出來,分給了農民;版權獻給了人民,由人民共同享用。

  1920年,薩莎回亞斯納亞·波利亞納同媽媽、姨媽塔季揚娜以及姐姐塔尼婭小住。悲傷使托爾斯泰夫人變得衰老了,全身佝僂,視力很差,懵懵懂懂,神態木然。薩莎要離開的那天,她得了肺炎,薩莎留下來護理她。她很溫和,非常有耐心地忍受著痛苦。

  「親愛的薩莎,請寬恕我!我不知道過去是怎麼搞的……我永遠愛他,我們倆的全部生活彼此都是忠實的……」

  「請你也寬恕我,我在你面前也是有許多過錯的。」薩莎流著眼淚說。

  托爾斯泰夫人肺部出現了水腫,喘不上氣來。她一邊懺悔,一邊進聖餐,安靜地死了。小女兒薩莎給她合上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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