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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傑西·巴林頓老太太寫了一本流露出她的真情實感的大部頭著作。這是一本長篇小說,敘述南方一座種植園如何遭到破壞,種植園惟一的女繼承人如何孤零零地流落在一群毫無教養、居心險惡的黑鬼之中。她以激憤的感情和委屈的筆觸,描寫了一個破產的白種爵士夫人深重的苦難和崇高的驍勇精神。小說還描寫了伊利諾斯州一個名叫阿伯拉罕·林肯的伐木工,寫了他的蠢笨和可笑。作者也沒忘記奶奶的豎琴,沒忘記老花園裡那馥鬱的花香。傑西號召人們等待著,希望著,把對往事的神聖回憶深藏心底。小說的名字叫《被擊潰的人們》。

  哈麗特年屆70了。她的朋友們又向國會提出請求,給這位國內戰爭時期的英雄頒發養老金。不過,單是「英雄」和「國內戰爭」這些字眼,就激起了一番憤怒的詈罵。她算什麼「英雄」?只不過是「各州間紛繁戰事的參與者」罷了!

  何況,對這個「參與者」也沒發放養老金。於是,哈麗特的朋友去找軍部,最終同意每月發給20美元。不過,這並不是因為她「參與」了國內戰爭,僅僅是由於她是在合眾國第八步兵團四連光榮服役過的士兵納爾遜·戴維斯的遺孀。

  20塊錢!這只能半饑半飽地維持10天。

  歲月如流,朋友一個接一個去世了。新的一代又投入了戰鬥。

  1910年,哈麗特的鄰居帶她去看了一次新近發明的所謂「電影」或「活動畫」,內容是在林肯的故鄉斯普林菲爾德,在離林肯墓不遠的地方發生的一次蹂躪黑人的暴行。在一張雪白的大床單上,映出了抗議遊行的情景:一群黑人小女孩,身穿白色連衣裙,手牽手地在頭上揮動一幅標語,上面寫著:

  「爸爸、媽媽,為什麼人家總要殺死我們!」

  哈麗特離開一團漆黑的「電影」棚來到街上,這時,兩個白人——一個拿傘的太太和一個帶照相機的先生——向她走來。

  「喂,老太太!」那位先生喊道,「你知道國內戰爭的英雄摩西·塔布曼先生住在什麼地方嗎?我們想給他照張相。」

  「摩西·塔布曼?」哈麗特不解地說,「您以為她是男的嗎?」

  「難道女人也能叫摩西?」照相的人問。

  「我們聽說她有許多動人心弦的奇遇。」太太補上一句。

  哈麗特放聲大笑起來。

  「摩西死了,」她說,「因為她太惱怒,她的心變成了石頭,所以就死了。」

  那位先生和他的太太面面相覷。

  他倆一定在想:這老婆子准是神經病。

  「她在說些什麼惱怒啊?」太太說,「黑人好像早就享有各種權利了吧,他們還需要什麼呀?」

  哈麗特沒聽見這些話。她拄著拐杖,踏著細碎的步子,匆匆回家去了。

  很久以前,她曾在窗下種了一株蘋果樹。

  天長日久,蘋果樹長大了,長粗壯了。那輕軟的樹葉遮住了窗口。夏天,金綠色的光斑錯雜地撒落在地板上、床上。

  1913年2月,就在這張床上,哈麗特整整躺了一個月。

  她患著肺炎。

  當她發著高燒的時候,她一會兒看見手持家規鞭的紅頭髮蘇珊太太,一會兒又看見瓦格納炮臺的斜坡上硝煙彌漫,看見平奇陣亡後的面龐。後來,又看見白宮附近哨兵刺刀上系著的黑紗。末了,又看見乘務員憤恨得變了形的面孔,還聽見他那「黑人打白人」的哀號。哈麗特又哭起來。

  如果是簡·貝利,那是不會哭的。簡·貝利是另一種材料製成的人。

  早上,燒退了。汗水從受過傷的額頭上冒出來,她已無力去擦拭。但是,她覺得輕鬆了一點。

  蘋果樹枝的陰影在被子上移動。春風在窗外颯颯有聲。但哈麗特覺得那不是風聲,而是馬裡蘭的原始森林在呐喊。她覺得她好像正在林中曠地上,斧聲篤篤,老本贊許地叫道:「啊—嗨—啊,海特!讓他們瞧瞧你怎樣放倒希可利爺爺吧!」太陽透過樹葉,一道金光直射下來,就像一注蜂蜜,從土罐倒進綠色的盤子裡。

  青春一去不返,卻能盡情回憶。

  儘管哈麗特覺得她的手腳越來越冷,卻感到病勢在好轉。空氣是清新的,像在森林裡一樣,彌漫著樹脂的氣息。

  她微微一笑,輕輕翕動著嘴唇,低聲道:

  「一切都在前面……孩子們……人們……」她再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了。

  1913年3月10日早上8時,她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她最後聽見的,是小提琴幽婉的琴聲;她最後夢見的,是薩姆·格林的琴弓正指向北極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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