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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別看這混血女人胖得像個圓球,原來卻相當靈巧。比爾與其說是在給她幫忙,倒不如說反使她礙手礙腳。馬套好了,燈吹滅了,篷車開始在公路上跌跌撞撞地前進。他們在篷車上找到幾塊洋芋和蔥頭,這便成了貝利一家自離開聖馬克-阿朗家以來的第一頓早飯。不過,沒到下一個「車站」是無水可喝的。貝利嬸嬸渴得直舔乾枯的嘴唇,比爾直吞口水,而兩個孩子卻比誰都更能忍耐,他們什麼也不吵著要。只是睜大驚異的眼睛,注視著這個嶄新的世界。這兒的一切,比起他們那建在木樁上的小房子來,可真算得是大千世界了!

  入夜,大車在圓石馬路上轟隆響著,最後在巴爾的摩城外一座磚牆宅院裡停下。比爾最先爬下車,頭一個撲倒在一位包花頭巾的寬肩膀矮壯婦女身上:

  「海特!」他喊了一聲。

  「朋友中的朋友!」只聽見哈麗特·塔布曼的聲音回答說。

  貝利全家通過一條極不平凡的途徑——把他們作為「急運貨物」裝進貨車,從鐵路離開了巴爾的摩市。

  比爾和他的妻子不得不鑽進塞滿鋸末的蘆席包,外面用繩子縫起來。蘆席包上打著標記:「費城,黎巴嫩中學校收。小心輕放!」

  蘆席包搬運得十分小心,可是搬運工卻把比爾腳朝天倒放起來,他只得咬緊牙關忍耐了一刻鐘。直到他聽見響起汽笛聲,感到車廂在鐵軌上開始移動,才用刀子割斷繩索,在半明半暗的車廂中爬出蘆席包。就像沉入了海底,他的嘴一張一合,深深地吸了好幾分鐘氣。

  令人讚歎的是,他一次也不呻吟,連氣也沒歎一聲。待他恢復過來,又把妻子和孩子一一解救出來。最後才摸摸頸椎骨,看是不是還正常,貝利嬸嬸焦急不安地望著他。

  「沒關係,」比爾說,「不過下次應當在蘆席包上注明『請勿倒置』。」

  在切斯特車站,哈麗特上了車,給他們送來了吃的喝的。待大家吃罷飯,她又讓比爾一家各自鑽進自己的蘆席包,然後從外面把他們一一縫起來。

  「他們不會抓你嗎?」比爾在蘆席包裡問。

  「沒那麼容易,比爾伯伯,」哈麗特笑盈盈地回答,「我有一份在『逃亡黑人偵緝局』服務的證明。」

  采牡蠣的比爾大惑不解,好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別擔心,」哈麗特說,「這份證明是威廉·斯蒂爾寫的,他是費城地下鐵道的站長。」

  「有了這證明,他們就不能抓你了嗎?」

  「不能這麼說。不過我們不冒險就寸步難行。萬不得已的時候,警戒委員會就會來給我幫忙。」

  「『警戒委員會』?」比爾喃喃地說,「『車站站長』?……我可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些稀奇古怪的名稱。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哪?他們都是守教規的聖徒嗎?」

  「不啊,比爾伯伯。他們全是反對奴隸制度的人,只不過他們不願坐等摩西降臨,他們自個兒行動。」

  「行動?」貝利從她的蘆席包裡發出一聲讚歎,「這就是打仗啊!」

  哈麗特陷入了沉思。

  「打仗?也許是打仗,不過這只是小打小幹,弗雷德裡克·道格拉斯說過,真正的戰鬥還在後面呢!」

  「弗雷德裡克·道格拉斯?他是誰?」

  「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逃亡的混血種奴隸。他經常在集會上發表演說,揭露黑人的真實處境。關於他,三言兩語說不完。」

  「揭露真實處境?他這麼作,不會被抓去坐牢嗎?」

  「要是一個人受到千百萬人的真心愛戴,要抓他坐牢就不那麼容易了。」哈麗特非常肯定地說。

  火車的汽笛一聲長鳴,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哈麗特出去了,車廂門也砰一聲關上了。

  列車飛馳著,車輪在鋼軌接縫上發出轟隆轟隆的撞擊聲。隨著這有節奏的聲響,比爾反復叨念著:

  「『道格拉斯』,『千百萬人』,『委員會』,『斯蒂爾』……」

  在費城,他果真見到了斯蒂爾。

  「黎巴嫩中學」的校舍,是一幢最尋常不過的二層樓房,樓房前面有一座小花園。在二樓的一間空空如也的屋子裡,一位戴眼鏡的黑人坐在一張普通書桌前。他體格枯槁,腦袋卻長得很大。他面前擺著一本記載每日事務的記事簿。

  威廉·斯蒂爾寫道:

  「成千上萬的逃亡者,闊別親人,備受煢煢之苦;他們不斷找尋離散的父母、兄弟和姐妹,希望恢復自己的真名實姓。而結局終歸茫然。這一切令我痛心疾首。我深知作這類記載的全部危險,而且不敢幻想能活到剷除奴隸制和我的日記得以出版的那一天,但我仍以能將它們寫出來而深感滿足。」

  在「黎巴嫩中學」的空房間裡,擠滿了走投無路的逃奴。他們受盡了折磨,饑腸轆轆。他們中大多數人都妻孥相隨,剛到達這裡時,有些人負著傷,有些人病病歪歪,有些人精疲力竭。他們倒在斯蒂爾跟前,幾小時不能動彈,偶爾能呻吟著回答幾句問話。不少人希望得到武器,有些人則只求塞飽肚子,找到一席安身之地,能休息休息。有的逃奴顧慮重重,不願回答有關他們過去的問題。不過,所有這些人都滿懷著希望。

  從國內戰爭爆發前幾年開始,斯蒂爾就已顧不上去詳細記錄逃奴們的情況,他一般只是在夜闌人靜時,借著昏黃的煤油燈,在發出例行的「列車」之前,簡單地寫上幾句:

  「4位馬裡蘭旅客,由摩西送至」,「4位該地旅客又由摩西引出」,「摩西近赴馬裡蘭,運出6人」……

  深夜時分,站長把記事簿帶到一片墓地來,藏在一座古老的墓穴中。這兒葬著費城一家老居民的三代死者。斯蒂爾這本筆記最終在1872年出版。

  在斯蒂爾的記事簿裡,這次又添上了新的內容:

  「比爾·貝利,42歲,馬裡蘭州人,隨摩西自巴爾的摩到達,偕妻及二子。仍隨摩西赴加拿大。發鞋4雙,美金20元。」

  對這幾位剛到來的逃奴,斯蒂爾沒有作任何詢問,便作完了記載。隨後,他合上簿子,望著這位采牡蠣的比爾,笑容滿面地說:

  「呵,比爾大伯,你們值湯普森博士1300美元,我能結識你,感到非常高興。」

  比爾瞪著斯蒂爾,大吃一驚:

  「怎麼……你打哪兒知道我叫比爾?」

  「根據報上的描繪啊,」站長和顏悅色地說,「瞧,這報上寫著你的所有特徵。你是多切斯特縣采牡蠣的比爾,湯普森正出1300美元賞格抓你呢。」

  「天哪!」比爾長歎一聲,拍了一下膝蓋說,「要是他們照報上寫的認出了我,我可就完蛋啦!」

  「比爾大伯,你大概估計得太悲觀了吧?……」

  「就把我留在這城裡算了,要不,別人還會為了我受到株連。」

  「啊,不,」斯蒂爾摘下眼鏡,心平氣和地慢聲說,「你同哈麗特·塔布曼到加拿大去,她從沒把旅客丟失過。現在給你20元,新鞋哈麗特會發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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