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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這天早上,數百名侍者把整個宮殿打掃得煥然一新。三十七間大廳、三百四十間屋宇的漢白玉壁面和地板,雕刻精緻的細木護壁板,各式各樣古色古香的銅制器皿被擦拭得光亮照人。庭院內,莫臥兒式的花園佈置得古雅精巧,錯落有致,名目繁多的奇花異草擺滿花壇,蔥郁茂盛的藤樹爬滿棚架,淙淙清流從水池中噴向空中。四百一十八名園丁正忙忙碌碌地為御苑作最後的巧妙設計,把它裝飾得更加協調秀麗。在凡爾賽宮,路易十四也未曾使用過如此眾多的園林工人。在這數百名侍者中,五十人專門負責驅趕禽鳥。侍者們頭裹猩紅、金黃色相間的纏巾,身穿打有「緬甸蒙巴頓子爵」印記的白色緊身衣,在大廳的走廊裡忙不迭地跑來跑去,頭巾的一角在微風中翩翩飛舞。園丁、侍從、膳師、馬廄官、衛士,這座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封建主義時代城堡的傭人,全部投入緊張的準備工作,迎接印度最後一任副王的即位慶典。

  在一層樓的一間私人房間內,一位侍者正仔細端詳他的主人今天將要穿的一套海軍上將禮服。查爾斯·史密斯不是旁遮普人,也不是拉賈斯坦人,而是英國南部一個小村莊農場主的兒子。

  史密斯在蒙巴頓身邊服侍整整二十五個年頭,培育了一種對細微末節也一絲不苟的特有習慣。他小心翼翼地把嘉德最高勳章的藍色緞帶橫放在上衣上,然後在右肩章上系上金鏈,好象告訴人們說,這套軍服的主人享有非凡的特權,曾任國王喬治六世的私人副官。查爾斯·史密斯最後拿出主人的勳章綬帶和四個引人注目的勳章,懷著崇敬的心情用細布把它們擦拭得閃閃發亮。頓時,嘉德勳章、印度之星勳位團勳章、印度帝國勳位團勳章和維多利亞十字勳章交映生輝,光彩奪目,史密斯為之讚歎不已。

  這些勳章標誌著路易斯·豪巴頓的行伍生涯的重大階段,同時也說明查爾斯·史密斯一生的重要經歷。史密斯十八歲那年,開始擔任蒙巴頓的第三任傭人。自那時起,他與路易斯·蒙巴頓形影不離。無論在英國貴族的官邸,還是在帝國海軍基地,或者在歐洲各國首都,他與主人共享歡樂和勝利的喜悅,或為主人分憂解愁。在蒙巴頓經常出入社交界的二十年代裡,史密斯常常為他準備馬球運動衣和禮服,在年輕妻子的陪同下,他衣冠楚楚地出席上層社會的華宴和舞會。愛德華八世退位事件中,史密斯為蒙巴頓刷洗深顏色的西服,他穿上後小心謹慎地出入白金漢宮。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史密斯有幸跟隨主人到東南亞地區,在新加坡大都會旅館內,他懷著自豪的心情親眼看到,年輕的海軍上將一舉雪洗大不列顛多年蒙受的奇恥大辱,接受近七十五萬日本人繳械投降。

  史密斯後退幾步,精神專注地打量自己剛剛完成的傑作。蒙巴頓格外講究衣著,嚴格要求軍服符合規定。在這重大的日子裡,絕對不能在這件事上發生差錯。當他看到所有細節均無遺漏時,這才放下心,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軍服披在肩上,向壁鏡前走去,作最後一次檢查。

  鏡子裡映出一副威嚴的形象,查爾斯·史密斯瞬間感到,好象自己走出了默默無聞的世界。誰能責備他在這一刹那間,曾夢想自己業已成為印度的副王?

  * * *

  年輕的海軍上將一邊穿上掛滿勳章和肩章的軍服,一邊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二十五年前他和表兄威爾士親王第一次踏上印度時,曾在那裡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副王這個傳奇式人物,終日窮奢極欲,享盡榮華富貴,他們兩人為之眼花紋亂,讚歎不已。副王尊嚴華貴,玉食錦衣,舉手投足都要興師動眾。威爾士親王在日記中這樣寫道:「親眼目睹印度副王之前,我尚不清楚國王究竟如何生活。」

  蒙巴頓現在清楚記得,他當時為帝國的無涯權力感到驚愕不已。帝國的權力具體體現在一位英國人身上,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向他表示忠心。他清楚記得,當他看到歐洲宮廷古老而奢華的禮儀與東方的壯觀禮儀珠聯璧臺地結合在一起時,他是多麼地為之讚不絕口;蒙巴頓一邊穿上禮服,一邊沉浸在他在印度帝國所經歷的神話般往事的回憶之中。他曾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國家。

  出他意料之外,這個神秘帝國的寶座及其富麗堂皇的建築和豪華的禮儀,今天即將屬￿他個人所有。然而對他來說,登基統治並不意味著經常舉辦歡樂的華宴,或者組織狩獵活動。青年時代,他常為這些活動想入非非,激動異常。現在,他青年時代的願望即將如願以償,然而冒險好勝的時代已告結束。

  一陣叩門聲打斷副王的遐想。他轉過身子,向滿身珠光寶氣的來人笑了。她的妻子身穿一件鑲嵌有金銀絲的銀白色長裙,斜披聖·讓·耶路撒冷騎士十字勳章綬帶,一頭棕色秀髮上戴著一頂鑽石皇冠。她身材頎長,年輕美貌,好象正挽著丈夫的手臂剛剛走出威斯敏斯特區的聖·瑪格麗特大教堂。

  埃德溫娜·蒙巴頓和她丈夫一樣,受到上帝的特別恩寵。他婀娜多姿,聰穎敏銳。她的祖父歐內斯特·卡賽爾爵士,為她留下一筆價值連城的財產。在他父親的先輩中,有十九世紀的名聲顯赫的帕默斯頓勳爵部長,以及著名的政治家和慈善家沙夫茨伯裡公爵,他們為她遺留下令人羡慕的社會地位。然而當她踏入人生道路時,—片陰雲在天際出現。她的母親過早地離開了人世,不幸的童年使她養成鬱鬱寡歡、感情內向的性格。她的丈夫性格開朗,熱情奔放,當他批評別人或者接受別人批評時,總是那樣直言不諱,泰然自若。與此相反,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往往會傷害埃德溫娜的自尊心。蒙巴頓的一位摯友這樣說過;「你對路易斯勳爵可以暢所欲言,無所顧忌,但和路易斯女士打交道時,需小心謹慎,踮著腳尖走路。」但她體態嫵媚,談吐幽默,常常逗人喜愛。

  埃德溫娜靦腆內向,然而在這背後,卻隱藏著無窮無盡的活力。她是一位熱情洋溢、精力充沛而又舉止穩重的女性。雖然她給人這樣的印象,但她身體纖弱,經常承受繁忙緊張的工作。她幾乎每天忍受劇烈的偏頭疼,除了她的親人外,其他任何人對這一情況一無所知。埃德溫娜無可奈何,最後乾脆對病痛置之不理。

  埃德溫娜的丈夫十分自信,經常喜歡對周圍的人說,「他從不為任何事情感到苦惱不安」,與此相反,她往往因某件事清黯然神傷。晚上就寢時,他頭一觸枕即可酣然入睡,而她需靠安眠藥。

  婚後的前十四年,路易斯·蒙巴頓在海軍中晉升緩慢,他們為此經常告誡自己,決不能讓他的的優越社會地位和埃德溫娜的富裕家境干擾影響他們在皇家海軍中的日常生活。相反,正如她的女兒後來回憶說,埃德溫娜一旦離開海軍基地,很快成為倫敦、巴黎和科特達祖爾①「社交界的一隻惹人注目的快樂蝴蝶」;她猶如菲茨傑拉德②筆下的女主人公,丰韻優雅,穿著入時,激情洋溢,頻繁出席豪華酒宴,或者如狂似癲地出入盛大晚會。當她離開舞廳後,旋即投入奇特的冒險活動中去。她曾駕駛滿載椰子仁幹的縱帆船,隻身一人在南太平洋上乘風破浪;她曾乘坐飛機,開闢倫敦和悉尼之間的航線;她曾騎著烈馬,在安第斯山區遨遊;她是穿越緬甸荒野小徑的第一位歐洲女性。

  ①法國東部沿海地區的著名遊覽勝地。

  ②菲茨傑拉德(一八〇九——一八八三年),英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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