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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在聽了專家和證人們的發言後,薩特感到自己實在無法抑制胸間燃燒的怒火,他連夜趕寫了一篇文章,以嚴峻的事實闡釋了美國人在越南進行的戰爭為什麼應該被認為是滅絕種族的行徑,並揭示出這種行為對於整個人類的危害:

  「所以,越南人是在為所有的人而戰鬥,而美國勢力則在向所有的人開戰。這並不是形象化或抽象的說法。這不僅因為發生在越南的滅絕種族的行徑是受到人權普遍譴責的罪行,而且還因為滅絕種族的訛詐借助於核訛詐,也就是全球戰爭的訛詐逐漸向全人類蔓延,還因為每天都在我們眼皮底下發生的這種罪行把所有對此罪行不予揭露的人都變成了罪犯的同謀,並開始使我們墮落以便能更好地奴役我們。就此而言:帝國主義的種族滅絕行徑必然會變本加厲地蔓延開來:因為他們想通過越南民族而把矛頭指向全人類,想對全人類實行恐怖主義。」薩特的結論讓絕大多數人心服口服,一直在此之前還對這一問題持保留意見的兩位法官聽完薩特的發言後,大受啟發,失聲叫道:「你使我們信服了!」

  反戰的情緒逐年增強,1975年,當戰爭結束時,《世界報》的記者問薩特,羅素法庭有什麼意義,薩特直言它的實際意義不大,它在美國沒有起到什麼推動作用,而其他國家也很少有認真對待它的。不過,正義的聲音只要不泯滅,人類就還可以看到希望。它也證明了「每個人既是他鄰居的法官,又是他自己的督導」。

  這一古老的觀念。任何一個自由的、對某件重要社會事件感興趣的人,都可以和其他同樣的人在一起去進行一個審判。哪裡有正義,哪裡就有法庭。

  不知從何時起,人們已經十分習慣和熟悉薩特那張四方臉、那個瘦矮的身軀以及他那獨特的、如金屬般刺耳的聲音。哪裡有不公正,哪裡就會聽到他的譴責。薩特早已遠遠超出了一個普通作家和哲學家的身份和地位,而成為一名積極的社會活動家。他的活動不局限於法國國內,他對世界上一切正義、進步的事業都給予力所能及的支持。現在,薩特已經成為法國最受世人矚目、最有影響力和號召力的「左派」領袖之一。

  第三十章 五月風暴

  1968年的5月運動被稱為是一場「薩特式的」革命,這不僅因為這次運動的主體——青年學生們幾乎全都讀過薩特的書,把他奉為精神領袖,而且因為在整個運動期間,薩特的態度始終是支持學生,利用自己的聲望來對學生予以盡可能的幫助。

  事情的開端並不引人注目,誰也沒料到「一次騷亂何以能在一個短暫的春季突然遍地開花」?3月27日晚,又一批塑性炸藥爆炸了,4名公立中等學校的男孩被捕:他們參加了一個反對越南戰爭的委員會。4天后,一位名叫科恩·邦迪學社會學專業的學生領袖組織同學們佔領了南特大學(巴黎大學的文學和人文科學院)的行政大樓,以示抗議。隨後幾天,他們散發傳單,擾亂課堂和考場秩序,要求反對越南戰爭、反對自己被迫服從的壓迫。

  對付這夥愣頭青,南特大學校長不假思索地採取了關閉學校的辦法,可學生們把「鬧事地點」轉移到索本大學。索本大學校長乾脆叫來了警察,警察粗暴地驅趕學生,還逮捕了其中幾名強硬分子。這是一個世紀以來警察第一次踐踏神聖的學府,它只會激起更強烈的反抗——巴黎中、高等學校教師聯合會號召全體成員罷教;法國全國學生聯合會決定在5月6日組織一次大規模的示威遊行。

  5月6日,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如期舉行。很快,學生與警察衝突起來。拉丁區第一次施放了催淚瓦斯,聖·日耳曼林蔭道上最先築起了路障。學生們推倒路障,並將石塊扔向警察以迫使他們後退,而警察則用高壓水籠頭和棍棒對付他們,在警察局內他們把逮捕到的學生毒打一頓後,扔進監獄。

  暴力鎮壓使矛盾進一步激化。5月8日,5萬學生示威者揮動著紅旗和象徵著無政府主義的黑旗,高唱著國際歌從丹費爾特—羅歇路走向星形廣場。他們的要求是:立即開放巴黎大學、撤回駐留在校的警察、釋放被捕學生。而在同一天裡,薩特、波伏娃、米歇爾·萊裡、科萊特、奧德裡、雅克·拉岡等知名人士聯名發表聲明對這次學生示威活動表示支持,申明中還號召「所有勞動者和知識分子從精神上或物質上支持學生和教師介入的鬥爭運動」。

  也許因為曾經做過老師,薩特十分喜愛並理解青年學生。很久以來,他一直密切關注著學生世界裡所出現的問題。早在1964年2月,當法國全國學生聯合會主席克拉韋茲在《現代》上撰文呼籲取消灌輸式教學,改善教師和學生之間嚴格的等級關係,從而引起了全國性的爭議時,薩特就贊成學生們的請求,呼籲教育界加快改革,儘快採用新的方法來教授知識。眼下如火如荼的學生運動又使薩特感到難以做一個無動於衷的袖手旁觀者。面對青年的大膽反抗和要求,薩特讚歎不已。

  年輕的時候,薩特是那樣渴求自由,那樣憎惡一切強制性的要求,等級森嚴的制度。如今已年過花甲的他,眼見這些可以做孫兒孫女的學生們接受了他許多年前寫在紙上的東西,並滿腔熱情地將其付諸行動時,薩特感慨萬千。年輕人指責戴高樂統治下的法蘭西仍然是一個停滯不前的民族,一個還在實行著殖民主義的國家;而大多數知識分子沉溺于藝術世界而成為無用之輩……這不是實情嗎?雖然毫無社會經驗的學生們把一切都簡單化了,理想化了,狂熱化了,可又有什麼理由不支持他們?薩特密切關注著事態的發展,尋找可能幫助學生的機會和辦法。

  5月10日是一個給人們留下可怕記憶的日子:令人震驚的蓋盧莎克街事件發生了!當警方拒絕釋放被捕的學生,而教師和學生聯合會決定在拉丁區築起街壘以作為回答時,巴黎警察局局長用擴音器宣佈:他將奉命清除街壘。不一會兒,警察向學生和群眾發起了猛攻,他們用警棍肆無忌憚地毆打手無寸鐵的示威者,即使他們躲進街道兩旁的公寓大樓,警察們還窮追不捨。憤怒的人們開始用焚燒汽車作為反抗,衝突進一步升級。許多試圖來幫助學生的無辜的過路人也遭到了暴力。一時間,居民們驚恐萬狀,社會輿論倒向學生一邊,幾乎所有有識之士都感到義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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