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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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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內心的矛盾鬥爭並沒有因為事情的結束而結束,他作了國王,同時也成了罪犯。 他聽到一個聲音在喊:「不要再睡了!麥克白已經殺害了睡眠。」他有一種幻覺,總聽到神秘的敲門聲,使他栗栗畏懼。他覺得傾盡所有的海水,也洗不淨他手上的鮮血。可以說,從鄧肯的死開始了他的毀滅過程。以罪惡得來的果實,需要更多更大的罪惡去保持,所謂既得之,患失之,患得患失。他精神高度緊張,懷疑一切,殺人已成習性,殺侍衛,殺班柯,又殺麥克德夫一家,他已經不由自主,只有用最壞的辦法去探知最壞的命運。 他成為一個嗜血的屠夫,用慘酷的手段維持統治。 舉國上下,「每個黎明都聽得見新孀的寡婦在哭泣,新喪父母的孤兒在號陶,新的悲哀上沖霄漢,就象像與蘇格蘭的哀歌共鳴一樣,連天空也發出淒厲的回聲」。 他成了孤家寡人,性情狂躁,近乎瘋狂。他精神的崩潰,起於宴會上鬼魂幻覺出現的時候。當敵軍逼近時,他雖然也拾起舊時的一點勇武披掛上陣,表示要戰到全身不剩一塊好肉,實際上這只是殺人狂的最後一擲而已。這很有點兒像秦末劉邦和項羽垓下決戰時,項羽在臨死前還要向他的部下們露一手,沖入敵陣,斬殺個痛快。 到最後,麥克白的心已經麻木了。他已經忘記了恐懼的滋味,沒有什麼事能在他心上激起反應。當他妻子死去的消息傳來,他無動於衷,無可奈何地道出心中的絕望:她反正要死的,遲早總會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一天。 明天、明天、明天,再一個明天,直到最後一秒鐘的時間,我們所有的昨天,不過替傻子們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熄滅了吧,熄滅了吧,短促的燭光! 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臺上指手劃腳的拙劣的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個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嘩和騷動,卻找不到一點意義。 對一個獨夫民賊來說,生活不可能是平靜的,他把睡眠和安寧的心緒都殺害了。他的悲劇結局,沒有項羽淚灑烏江,自刎而死的悲壯,而是惡事做盡,咎由自取,使觀眾有善惡終有報的痛快。但歸根結蒂,這仍是一齣悲劇,我們須記得他曾是英武的軍人,國家的衛士,我們為他的墮落而惋惜,因他的悲慘的結局而生恐懼之心。 劇中另一個主要角色是麥克白夫人。或者說,麥克白夫人和麥克白本是不可分的一體,雖然有時候他們之間也有一些差別。她的野心與她丈夫一樣大,但她沒有他那種猶豫不決,她有那種巨奸大惡的風度,她說過,她可以把自己那正吃奶的嬰孩的頭砸碎,而毫不憐惜。她隨時準備行動,不擇手段,不顧後果。 她點撥、鼓動丈夫,殺死鄧肯,取而代之,因為這是達到權力項峰的最簡捷的辦法。麥克白動搖不定,她就用激將法,責備他像一隻貓那樣想吃魚又怕弄髒了爪子,看著王冠放在那裡不敢拿,甘願作個懦夫。行兇以後,麥克白心慌意亂,一個勁兒看自己沾滿鮮血的手,聽到敲門聲驚恐不已,而她卻鎮定自若,說:「我的手和你的一樣顏色,可是我羞於有一顆心像你的那樣慘白。」 但最終,她的鐵石心腸被沉重的罪惡壓碎。她不像麥克白那樣有充分的心理準備,預想到行動的後果,她說幹就幹,不假思索,這種魯莽往往不能持久。果然不久她就嘗到了苦味。原來她對丈夫說,事情幹完就完了,當機立斷,才能成事。現在她卻說,事情幹完就算了,無法挽回,只有聽其自然。可是她無法不後悔,她恨不得鄧肯能復活。她歎道:「費盡了一切,結果還是一無所得,我們的目的雖然達到,卻一點不感覺滿足。要是用毀滅他人的手段,使自己置身於充滿著疑慮的歡娛裡,那麼還不如那被我們所害的人,倒落得無憂無慮。」她患了可怕的夢遊症,大張著雙眼卻睡得酣熟,一面走一面搓她的手,這兩隻手再也不會乾淨了:「這兒老是有一股血腥氣,所有阿拉伯的香料都不能叫這只小手變香一點。」她丈夫因精神緊張而麻木,她則因緊張而崩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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