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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2.跨越盧比康河

  1936年6月,在宋慶齡的安排下,中共地下党華北局負責人K·V(凱·維)先生(劉少奇的代號)授意戴維(柯慶施)用隱色墨水寫了一封給毛澤東主席的介紹信,通過北方大學的教授徐冰(共產黨員)轉交給斯諾。徐教授告訴斯諾:你可以去西安了,在那兒將有人護送你到陝北。斯諾立即做好必要的準備工作。他內緊外松,找來能夠找到的各種防疫疫苗(如天花、霍亂、鼠疫、麻疹、傷寒等),打上這些防疫針,以預防傳聞中說的糟糕的疾病纏繞,他還準備了一些常用藥品、生活用品及採訪用品(照相機、小攝影機、膠捲、筆記本),還有一枝用來自衛的勃朗寧手槍。一切準備就緒,整裝待發之際,他給在美國的出版商史密斯和老朋友漢斯寫了一封絕密信,告訴他們:「我明天就真正地要去『紅色中國』會見毛澤東,我將在紅區旅行、拍照,寫我喜歡寫的東西。如果我能突破封鎖,到達目的地,這將是一個世界頭號新聞。」

  斯諾踏上了訪問紅區的非凡旅程,他坐上直快列車,先南下鄭州,再轉車去西安。此時斯諾的心情十分複雜,即興奮又略帶些擔憂,此行前途未蔔。

  「瞻望前程,我感到異常興奮。當我坐快車到西安去時,我意識到自己是破釜沉舟了」。後來,他多次稱這次旅行是「跨越盧比康河」(在羅馬帝國時期的高盧之戰中,愷撒與龐培對峙于盧比康河兩岸,愷撒以弱對強,率軍勇敢地跨越河界,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在西方國家流傳下來後,成為成語故事)。

  斯諾在上海尋求宋慶齡的幫助時,對訪問紅區就心存憂慮。因為曾多次有人想通過西安去紅區時受阻,他又能否成功?況且到保安去的這條路既長又是土匪出沒的地區;即使到了紅區後,一個外國人又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是否被當做間諜處置?等等。宋慶齡向他作了說明,旅程中將有周密的安排,會成功的;而且他的訪問報道將「對於她所支持的和多少人為之犧牲的事業具有重大的政治意義」。雖然宋慶齡消除了斯諾的一些疑慮,但斯諾的擔心是有理由的。鐵路、公路沿線各站、卡都有軍警、特務監視,土匪在這一帶又十分猖獗,西北地區疾病、瘟疫流行;通往紅區的道路又崎嶇漫長,食物粗礪,語言不通。這對於過慣了城市安逸生活的西方人來說無疑是艱苦的,甚至是危險的。

  斯諾坐在車上,心裡默默地想:「死亡可能會粗暴地打斷我的這一次調查」,「這要經過怎樣的冒險呢?我不知道。但是在這些年的國共內戰中,已有千千萬萬的人犧牲了生命,為了探明事情的真相,難道不值得一個外國人的腦袋去冒一下險嗎?」同車坐在對面的一老者與一年輕人正談論著一個話題,即共產黨是否是土匪。那年輕人說道共產黨帶領農民造反,打富濟貧好,但消滅大土地所有者和大財主不太好。那老者則認為相反,最好小聲點,不要讓別人聽見了。兩人一直爭論著。這使斯諾聯想起來了。那個與世隔絕的神秘之地到底會是什麼樣的?生活在那裡的被稱作為「赤匪」的人究竟是什麼樣子?他們的工作、學習、戀愛、娛樂、穿衣與其他中國人是否不同?被國民黨重金懸賞捉拿的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人又是什麼樣的人物?他們是怎樣走過二萬五千里長征的?他們為什麼能在裝備精良的國民黨軍隊的嚴厲打擊下生存?他們能經得起國民黨的進一步「圍剿」嗎?他們的軍事和政治原則、政策如何?他們的前途如何?……一系列問題不斷閃現在斯諾的腦海。

  斯諾在西安下車後,按預定地點下榻西安的西京招待所。從上海出發的健壯結實、滿頭粗發、時年26歲的美國年輕醫生馬海德也來到招待所。在宿舍裡,他們說他們是去西北考察的科學家,他們在等待另外的科學考察隊員。實際上,他們在等待接頭人。

  幾天後,一個身體肥胖、口操英語、自稱姓王的牧師來到招待所,在服務台查看了旅客登記表,發現斯諾和馬海德都已住進招待所,甚為驚喜。於是他立即按商定的暗語去拜訪斯諾與馬海德。見面第一句話就問道:「請問在北平的M·S認識否?」斯諾和馬海德立即回答:「她是我的好朋友。」暗語對上了,雙方又出示各自的信物。斯諾拿出印有英語詩句、蓋有騎縫章的半張明信片,馬海德拿出半張五英鎊的鈔票,王牧師拿出自己的半張明信片和半張鈔票,拼對完全吻合,雙方都會心地笑了。這位「王牧師」是中共地下黨派來西安協助斯諾、馬海德前往蘇區的聯絡員。因為王牧師(實為董健吾)一則與張學良關係特殊,他曾於2月中旬以「國民政府財政部西北經濟特派員」身份到過西安,結識了張學良,並借張學良座機飛往延安。所以再由他與張學良聯繫方便些。二則他懂英語,以牧師身份出現,又便於和外國人接觸,可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因此,「王牧師」的出現不易引起國民黨特務的懷疑,由他充當聯絡員再也合適不過。

  在近一個星期的時間裡,董健吾與蘇區中央政治保衛局局長鄧發及劉鼎在一起研究行動計劃。他們原定陸路和空中通道兩個方案,認為坐飛機快捷,可借張學良座機。但經討論,認為空中通道不妥,易暴露目標,一旦洩密會連累張學良,不如改坐汽車安全。最後決定走陸路,由劉鼎陪同護送出國統區。在這期間,王牧師每天抽時間與斯諾、馬海德一起聊天四五個小時,話題涉及個人、社會時局、共產黨的一些情況等。談話很投機,使斯諾在焦急的等待中感到快慰。斯諾寫道:「在這以後的那個星期裡,我發現即使僅僅為了王一人,也值得我到西安一行,他是我完全意想不到的一個人。」此後,斯諾與董健吾一直相互惦念著。斯諾一直惦記著「王牧師」,一談到西安之行,總是會心地微笑。而「王牧師」則盼著重逢,在與其子女的談話中時常提到斯諾。在斯諾最後一次訪問新中國時,他們未能見面,「王牧師」抱憾辭世。

  行動方案決定後,「王牧師」通知斯諾、馬海德作好準備,並從張學良處借來一輛掛窗簾的汽車。清晨,他們以遊覽西安漢代古城「未央宮」遺跡為名,駛出西安城,來到城郊,與早已等候在那裡的鄧發、劉鼎會晤。斯諾見到一位身著東北軍軍服、皮膚黝黑的軍官,戴著一副墨鏡站在那裡。這位軍官走過來,劈頭蓋腦地問斯諾:你不認識我了?我就是鄧發。他伸出像鐵爪似的雙手緊緊握住斯諾的手,使斯諾痛得倒退了一步。斯諾立即想起來了,「這就是共產黨的特工頭?!」鄧發代表黨中央對斯諾不辭勞苦和風險前往蘇區表示熱烈的歡迎,並表示將給予一切方便和幫助,要什麼給什麼。斯諾問道:我要你的照片和日記,你會給嗎?鄧發爽朗地回答:「當然可以。」後來斯諾如願以償。

  寒暄過後,鄧發給斯諾和馬海德發了特別通行證,並安排他們立即換乘一輛東北軍的道奇卡車,由劉鼎陪同,向「偉大的『未知之地』進發」。卡車在西北黃土高原上奔馳,沿咸(陽)—榆(林)公路那雨後泥濘的路面顛簸而行。斯諾和馬海德被藏在軍車廂內的被服裡,以防被沿途的國民黨哨卡、特務發現。車行一小時,穿過渭河谷地;中午時分駛過秦始皇墓地——驪山;入暮打烊,車至洛川,休整一晚。第二天晚上又投宿延安,此時的延安還在國民黨的控制之下。過了延安,走出東北軍防區的最後一個哨所,斯諾和馬海德在一段荒無人煙的地段下了車,開始徒步向西跋涉。一路上總算平安地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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