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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好了,芝加哥大學的圓桌會議散了。但是鮑威爾和我之間真正的鬥爭是在廣播的前一個晚上和早晨。他現在好像有個強大的法西斯組織在資助他,我懷疑是全國製造業協會。他在商會和商業界人士俱樂部裡演說,反對蘇聯,反對所有反對中國國民黨獨裁統治的人們。他們好像已經很有辦法去慫恿他了,所以他現在是以一個野蠻的反動傢伙的姿態出現,鼓動對蘇聯開戰,除非蘇聯向美國的金融資本家彎腰下跪。

  前一個晚上我們和三位芝加哥大學的人員討論了四個小時之久,鮑威爾和我發生了衝突。他指責我

  說,新四軍殺害了兩名美國傳教士,以「慶祝蘇聯的一個全國性節日」,而且史沫特萊是在場的,並且參與了殺害。你知道,我吃驚得腦子發麻,就別說開口講話了。麥克納爾教授對付他,用事實使他緘口不言了。我最後問鮑威爾,他已經和我相識多年,是否真的相信這樣的暴行故事。他說,他相信關於這件事,「你知道的比你願意承認的要多」。然後我回答說:「就在你的上帝面前,而且以你的上帝的名義,你是在撒謊。」他沉默不語了。最後,麥克納爾在地板上踱來踱去,說:「你們屬￿兩個不同的世界。」

  沒有人知道鮑威爾為什麼往反動方面擺動過去。以前他辭退過一名寫文章惡毒攻擊我的人,現在他自己惡毒地加罪於我了……由於鮑威爾的變化和他那惡意的中傷,我前天晚上整夜睡不著。總之,我們不再是朋友,而是敵人了。

  這幾位老朋友的政治立場向右轉得如此迅速,如此徹底,史沫特萊感受到了一種孤軍奮戰的悲哀,她不由得懷疑他們是否接受了國民黨的津貼而甘心為他們作政治宣傳。

  史沫特萊此時身在大洋彼岸,但時刻關注著中國人民的抗日民族解放鬥爭,對中國共產黨的事業傾注著無限的熱情。她瞭解美國,瞭解國民黨,更瞭解中國共產黨,因此她對國際形勢的觀點是精闢的,表達的方式是勇敢而直言不諱的,這完全符合史沫特萊的性格。

  對德戰爭結束以後,她看出在亞洲對日本還有一個艱苦的戰鬥過程,戰場主要是在中國。在這場未結束的戰爭中,究竟誰是美國真正的同盟者?史沫特萊認為,正如不少進步的美國觀察家所看到的那樣,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和遊擊隊更能有效地打擊日本帝國主義的軍事力量,是美國在戰爭中最可靠的同盟者。毫無疑問,美國應該支持共產黨,把希望寄託在國民黨身上是錯誤的。國民黨在整個抗日戰爭時期把主要兵力用於封鎖共產黨領導的敵後根據地,把戰爭的失敗歸咎於美國的對華政策,國民黨是美國靠不住的盟友。史沫特萊在1944年10月30日發表在《下午報》上的一篇題為《史迪威成為蔣的失敗的替罪羊》的文章中闡明了自己的觀點,並尖銳地指出:

  「史迪威的撤職並非蔣的勝利,而是日本人的勝利。」

  說到戰後的中國,史沫特萊的論敵們有兩個表面上有區別而本質上一致的觀點:一些人認為共產主義就是極權主義,戰後中國一旦共產黨執政,就會成為一個威脅著美國的利益的極權主義國家;另一些人認為,共產黨當權的中國將會成為蘇聯的傀儡,打破兩大陣營力量的均勢,造成對美國的威脅。因此這些人稱讚1945年8月斯大林和蔣介石政府簽訂的中蘇條約,認為這個條約將會「抽掉共產黨的支柱」。

  關於「極權主義」,史沫特萊在給一位編輯朋友的信中說:

  那個政府不會像你的《時代》雜誌文章所說的「極權」共產主義,因為那不是、從來也不是中國共產黨人的綱領或目標。如果我們企圖摧毀一個(共產黨)政府,以便把中國變成像英國手中的希臘和意大利那樣的傀儡政權的話,那麼可能會帶來幾十年的苦難和流血,而我們最後卻只能落得令人憎恨的帝國主義者的下場。

  史沫特萊以「極權」問題為主題在芝加哥作了「中國的民主鬥爭」的演說。聽眾的反應熱烈得出乎史沫特萊的意料之外。只有一個人提了含有敵意的問題,是一個穿著很講究的大學生提出的。他提醒史沫特萊說,中共可能只是在鼓吹民主,但馬克思主義的目標就是極權的。這是當時在美國很有代表性的一種反動觀點。史沫特萊問這個提問題的年輕人:

  「你學過馬克思主義嗎?」

  「沒學過。」他說。

  「我也沒有,沒學過很多,只懂得一點點。」史沫特萊說:「在這一點上,我是個美國人,恐怕是這樣的,而這是個弱點。今天世界上大多數人是受馬克思主義原理所啟發的。我讀了一點馬克思和他的後人的著作,但沒讀透徹。可是從我所讀到的,我知道人類社會是帶有特定的、各國自己的歷史文化背景色彩的。中國共產黨人是中國人,紮根于他們國家的土壤裡,他們是把馬克思主義當作一種瞭解他們自己的歷史和文化的方法。他們確實是致力於一種社會主義制度,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要跟隨蘇聯或美國,或者其他任何國家。他們自己的歷史、文化和需要影響著他們所想、所做的,將來也是這樣。如果他們為中國和美國的反動分子所迫,製造出一種極權主義的制度,那就不是他們的過錯了……但是以我對他們的瞭解看,他們寧願不要這樣。他們相信說服的力量。他們甚至能夠說服地主和他們自己一起朝著比較進步的政治形式前進。我親眼看見他們在戰爭時期是這樣做的。我常常比他們還要『左』,因為我不能相信不用武力封建地主就會投降而解除加在農民身上的束縛。

  「當我們美國人說我們怕極權主義,我心存懷疑。因為如果真的怕,我們就不會去支持蔣介石的極權統治了……我們的政府支持著今天的國民黨極權統治,而談論著遙遠的未來的中共的『極權主義』,這樣做是不誠實的。」

  史沫特萊講完,熱烈的掌聲把屋子都震動了。

  關於「蘇聯傀儡」,史沫特萊在為聯合國1945—1946年冬摘編出版的「有關中國問題的各種不同見解」所寫的文章裡說,中共沒有蘇聯的支持也會繼續努力完成自己的歷史使命:

  1945年8月14日在莫斯科簽訂了中蘇同盟條約(指蘇聯與國民黨政府簽訂的條約),是為了避免另一場世界戰爭。保守的美國報刊宣稱這條約「抽掉了中國共產黨人的支柱」。人們可以問,是什麼支柱?多年來莫斯科只承認國民黨的國民政府,只和它打交道。中國共產黨惟一能依靠的支柱就是中國人民,它代表著他們的利益。由於人民的需要並未改變,共產黨和遊擊隊部隊也就不會因簽訂中蘇條約而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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