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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這時候一幕不該發生的悲劇發生了。溫施大夫來到西京招待所,受到士兵的阻攔,他說他與人有約,必須進去,強行擠過門口的士兵,推門而入。士兵竟向他開了槍,溫施大夫當場就倒下了。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突如其來的悲劇。史沫特萊驚呆了,她立即與中共地下黨員、楊虎城的高級參謀王炳南取得聯繫,請他馬上來處理這件事。溫施大夫是中國人民的好朋友,當初他聽從史沫特萊的建議來到西安,以張學良的牙醫的公開職業為掩護,向紅軍輸送藥品和醫療器材,走上了把中國人民的革命事業當作自己的事業的艱辛的道路,他是為中國人民作出了貢獻的。史沫特萊和王炳南一起在城郊的一座小山上埋葬了溫施大夫,她心裡充滿了悲傷,藍灰色的大眼睛裡淚水盈盈,額上和嘴角綻出了痛苦的皺紋。溫施大夫的遭遇使她更加明白了自己所選定的生活道路是多麼嚴峻。

  西安街頭,張、楊部隊和蔣介石的衛隊不斷發生武裝衝突,還有剛被釋放的受傷的紅軍俘虜,街頭到處有人在流血,到處可以聽見呻吟聲。從12

  日開始,史沫特萊就帶上軍事通行證到街上進行急救工作了。她工作了整整一個星期,這是一段既艱苦又充滿危險的經歷。後來她在給朋友的信中描述了自己當時的感受:

  西安事變發生後的第一個星期,我是奔走於街頭的戰地急救員。有許多事情要幹,教會醫院給我繃帶和裹傷用的軟麻布,遇到難題時,醫院教給我相應的急救知識,還帶我到病房教我如何護理傷員。招待所經理給我一小瓶法國白蘭地,我自己買了酒精、碘酒和其他急救藥品。曾有一次,我在街上護理30名楊虎城的士兵。在這條街上,曾發生過意外事故,有18人死亡,其餘人受傷。為了找水,我敲開商店的大門。當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在商人門口時,他們照例是不聞不問的。

  此後,當400名政治犯被釋放時(他們全是紅軍和紅軍家屬),我成了他們惟一的醫護人員。300名紅軍中,有100人是傷員——有人帶著從未治療過的、有致命危險的舊傷,有的傷口正在化膿,有的腿上形成潰瘍,許多人光著又大又硬的腳——由於在冬季雪地裡行軍和戰鬥而變得腫脹和血跡斑斑的腳。我給他們洗腳,給傷口消毒、包紮——然後返回教會醫院請教對某些傷口的處理方法……在把這些傷員轉移到醫院之前,我必須充當他們的醫生。紅軍政治犯中,有54名婦女和40名男孩,我每天去照顧他們。所有這些人幾乎都是貧窮的農民,有的還是奴隸。

  我為他們服務的這段時期,我總感覺到自己正走在人類歷史上最悲慘、最可怕的走廊裡。這些一輩子除了受奴役便一無所知的農民和奴隸,沒有床,沒有任何被褥,躺在冰涼的石頭地上,身上帶著沒有處理過、尚未癒合的傷口,雙腳又大又硬,滿是血污——不,我永遠不能忘記這種悲慘的情景,我會把它帶進我的墳墓。多少年來我都在寫紅軍,而我第一次親身接觸到的紅軍就是這些農民。他們不瞭解我。我敢肯定,我是他們見到的第一個外國人;我穿的是羊毛衣、皮大衣、皮帽、溫暖的長襪和皮鞋。我無法與他們交談。最初,這些人以敵意的眼光看著我,許多人向後退,對我皺眉。當我給他們洗腳,包紮傷口時,我不知他們作何感想,也許他們認為我是一個發了瘋的洋鬼子。

  張學良和楊虎城扣留蔣介石的消息在全國引起了極大的震動,陝北根據地的紅軍和老百姓更是又意外又興奮,大多數苦大仇深的戰士和群眾主張殺蔣報仇。有人半夜裡去敲毛澤東的門,嚷道:「把蔣介石這老小子押到保安遊街,讓老百姓都看一看,然後斃了他!」南京政府中的親日派汪精衛、何應欽乘機把持大權,一面調兵遣將,準備進攻西安,擴大內戰;一面更積極地投靠日本帝國主義,策劃更大規模的賣國投降活動。

  宋子文和宋美齡是親英美派,擔心親日派擴張勢力,宋美齡更擔心蔣介石的生命安全,他們反對運用武力,主張用政治手段使張、楊放回蔣介石。黨中央從全民族的利益出發,認真分析了西安事變可能有的兩種前途:說服蔣介石停止內戰,共同禦侮,利用蔣介石仍然存在的一定的威望和號召力,團結各階層人民一致抗日,使中國免於滅亡,這是好的前途;公佈蔣的罪狀,然後處決之,這樣不僅不能停止內戰,反而會導致更大規模的內戰,為日本製造滅亡中國的有利條件,這是壞的前途。為了國家民族的根本利益,共產黨必須排除萬難,力爭好的前途成為現實。

  扣留蔣介石的第五天,張學良派劉鼎乘飛機到保安接周恩來。在機場上毛澤東主席緊緊握住周恩來的手,深情地囑咐道:

  「恩來同志,全世界、全中國這時候都望著西安。西安很複雜。你們這次去,擔子可是不輕噢!」

  「停止內戰,一致抗日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他們會擁護我黨的主張的。」周恩來對此行充滿了信心。

  周恩來作為中共談判代表到了西安,張學良盛情款待,安排周恩來住在金家巷張公館東樓。周恩來向張學良詳細講述了共產黨對西安事變的立場,張學良十分贊同。

  24日,談判開始,周恩來代表黨中央向蔣介石提出三項要求:立即停止旨在消滅共產黨的軍事行動;與共產黨結成抗日統一戰線;正式對日宣戰。經過十天的討論,達到了一項包括六點內容的協議:

  一、雙方停戰,中央軍撤至潼關以東;

  二、改組南京政府,驅逐親日派,容納抗日分子;

  三、釋放一切政治犯,保障民主權利;

  四、停止「剿共」,聯合紅軍抗日,共產黨公開活動;

  五、召開各黨各派各界各軍的救國會議;

  六、與同情抗日的國家合作。

  談判結束以後,張學良在聖誕節那天把蔣介石護送回南京。

  西安事變期間,史沫特萊當了張學良將軍總部電臺的英語播音員,成了一個在國際上產生重大影響的人物。她每天晚上從張學良的司令部對外進行40分鐘的廣播,扼要地闡述當天西安事變的變化和發展,雙方談判的進展情況,也談她和張學良、楊虎城的會見和她對這兩位將軍的印象。報道的內容客觀、翔實,而且準確、生動。史沫特萊不善於外交辭令,對事件往往作一些具有個人風格的尖銳的評論。

  史沫特萊的合作者是年輕的新西蘭記者詹姆斯·貝特蘭。貝特蘭在英國牛津大學畢業以後,獲得羅德旅行獎學金到中國學習漢語,研究中國文化。貝特蘭結識了埃德加·斯諾,開始為英國報紙寫稿,報道日軍的入侵、學生的抗日運動以及共產黨人經過長征轉移到西北的情況。西安事變以後,貝特蘭放棄了在北平從事學術研究的機會,決心到西安去看個究竟。他和一位中國朋友在一起,乘火車,搭軍用卡車,甚至還騎驢,走了11天,於12月27日到達西安。貝特蘭的播音風格和史沫特萊迥然不同,他努力模仿純正的英國廣播公司播音員的聲調,盡力使自己的聲音不帶主觀感情。因此貝特蘭一開始並不喜歡史沫特萊,史沫特萊也不喜歡他,甚至懷疑他是個英國間諜。貝特蘭寫過一段文字,回憶與史沫特萊的初次見面:

  一個四十出頭的女人……邁著大步從走廊走過來。她個子不高,身體壯實,短髮,棕色的飽經風霜的臉,兩眼距離很寬,眼神坦率……她聲音粗啞,聽上去似有敵意。她身穿一件紅色緊身羊毛上衣,褐色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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