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山口百惠自傳 | 上頁 下頁


  由於職業關係,我們的身體不管怎樣總要引來紛紛議論、穿游泳衣的照片——有時作刊物畫頁,有時出現在電視節目當中,每次裸露的程度都會成為話題。要是偶然露出身體的某一部分,就要引起一陣喧囂。但是我也並沒有因此就特別計較穿游泳衣。我喜歡穿「比基尼」式,並不是對那種樣式特別有好感,而是覺得它最適合自己的體型。但是,我對這種泳裝攝影常常要附加一個條件,即只能在攝影室、游泳池以外,就是說只能在海濱。在攝影室或游泳池裡讓人看到皮膚,我無論如何也有抵觸。假如在室外,我就會毫無顧忌地穿上游泳衣。

  且不再說泳裝,對裸體我可是相當抵制。在影片《伊豆的歌女》和《潮聲》中,有好幾處需要這樣的鏡頭,那是在規定得很嚴格的程序下拍攝的。與其說那是我的意志,毋寧說是製片單位偶像演員的製片方針所使然的。

  在《一見鍾情》這部影片中,我第一次允許拍攝裸露著的上半身。當然,這是我自己同意之下的結果。周圍的人碰到我頭一回拍這樣的鏡頭,都比往常更加注意。有導演、攝影師、照明師、女場記,還有一起演出的他。那是在強化玻璃上的特技攝影。進入攝影棚以前。我不可思議地非常沉著,讓女化妝師給我在脖子、手、胸、背上擦油彩霜膏時,我腦子裡空空如也,無法預測將要到來的時間怎麼度過。我用笑臉迎來了敏捷的很有程序的攝影。

  「因為要改變照明,還有一點時間,請休息一下吧。」

  拍片的節奏一停下來,我心裡便飄來一種莫名其妙的空虛感。因為那個時候,我感覺到已經愛上他了,所以對他在場的安心感,和不知為什麼像是毀掉我非常珍惜的東西而產生的空虛感交織在一起,使我很不好受。

  晚霞染紅了天際。我走出攝影棚。我討厭裡面年輕的異性們的目光,我從他們的目光中感到他們好奇的色彩。我想離開這裡,越快越好。在外面走了一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我又回到攝影棚裡。照明還沒有搞好,我便在攝影棚外面坐下來,他也在那裡,我們並排坐著。

  「怎麼樣,不要緊吧?」

  「嗯。」

  下面我想說的話沒有說出來。想到自已並不願意時,我的眼睛裡已經湧滿了淚水。他看到我在慌忙掩飾著自己,便說:

  「只剩一點了,能堅持嗎?」

  聽著他那體貼的聲音,我只能點點頭。出乎意外,這給了我內心以很大的衝動。

  那天該拍的呆照,我全部拒絕了。本來是一系列連貫的極其自然的動作,卻只抓住一瞬間拍成前後不連貫的一張呆照,神韻立刻大變。我討厭把日常動作當作靜止的拍在照片上。

  有本雜誌曾經登載過我的一張照片,那是我在野外舞臺上歌唱時,我的裙子突然被風掀動,露出了短褲。就說這樣的事吧,對當時在場的觀眾們來說,即使刹那間露出了短褲也不過是「啊」的一聲就完了的偶然事情。我要是在那會兒也會一笑了之,這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我真不明白那些大人們是怎麼想的,竟全然不考慮當時才十幾歲的少女的心情,把碰巧拍下的我的照片登載出來。「因為你是藝人嘛」——他們用這句話,便把一切都對付過去了。

  由這樣的事情再加以引伸的話,那麼,談到藝人的性的問題時,也總是歪曲了的形象。演藝界確實有很多非同一般之處,常和我在一起活動的經理幾乎都是男性。單從非得把自己月經日期告訴異性這一點來說,也就和通常的職業界不同。

  由於我初登舞臺正是即將進入夏季,所以泳裝攝影就多起來了,常有經期與工作日程表衝突之虞。如果使用內裝月經用品,即使下水,即使穿上小小游泳衣,也不必為之躊躇吧。然而,當時我未能使用內裝用品。這樣,就只好請求調整拍攝日期了。 讓異性知道自己的月經情況, 神經正常的人是不會覺得愉快的。這不是用「可也沒辦法呀」這句話就可以了結了的事情。

  所幸的是,最初的那位經理很理解我。我一告訴他,他沒有一點多餘的話,只說「好,知道了」就解決了。我正苦於經痛時,他也不問我什麼,就默默地遞給我止痛藥。也許是年齡相差一截的關係吧,他和我整差了一輪。要是眼下,即使是大上一輪的男性也可以作為戀愛對象了,可當時我才十四歲,覺得我們在年齡上的差距很大。

  不久,換了一位年輕經理去工作現場,我也同樣地對待他。可是有一天,他問我:「還要給刊物拍穿游泳衣的插頁哪,某日到某日不行吧?」聽到出自男性之口的這些問話,我全身都戰僳起來。同時,我也第一次懂得了自己神經系統的複雜。因為沒辦法而不得不出於自己之口告訴異性時還能想得通,反之,被對方突然追問時產生這麼大的波動,卻是我從未預料到的。

  從那以後,為了使那男人詳盡瞭解我一切的那般話語落空,我改用了內裝月經用品。

  聽說演藝界是充滿誘惑的世界,進入演藝界前我也曾擔心過。什麼利用憧憬演藝界的心情騙取錢財呀,什麼裝著為了揚名,讓女性豁出身子拼命幹呀……,從宣傳機構傳出來的演藝界情報,不外是這些內容。要是也讓我豁出身子拼命幹的話——這個想法也曾掠過我的腦海,但我始終也未能作出結論。

  今天想來,我當時並沒有為那些情報而苦惱,恐怕是相信了自己的直覺了吧。

  在我身上,並沒有發生那種情形。

  我相信自己和遴選我當演員的那些人。

  不知是因為什麼,或許是我過於自信地看待自己的未來的吧。事實上,至今我沒有一次被要求豁出身子拼命幹的體會。至少,傳到我耳朵裡的情報,在我這僅僅停留在傳聞這個地步。我並且感到,我實際體驗的演藝界也並不是同一般社會那種隔絕。

  儘管如此,我接受了多次美其名為「採訪」的記者訪問,屢次面對那些比我年長一倍的人們,我就想到,這些人到底是怎樣認真考慮文字的分量的呢?有人全部想好問題的項目,然後只是來套我的回答;有人毫無理由地炫耀自己一番了事;還有的人充其量是來造一個作過採訪的證明而已。特別是對於「性」,正正經經提問的一個也沒有。

  以男性讀者為對象的週刊雜誌的記者來訪,最感興趣的就是問「你是處女嗎」,「初次體驗是多大年紀的時候呀」。「對象是誰」?等等……全部訪問沒一點真摯的味道,只是隨便重複著不沾邊的問題,我退避這類訪問。

  一個女人是不是處女,這個問題他人是不能判斷的。首先。這是不容別人插嘴的部分。我成了個成熟的女人,十四歲也好,十六歲也好,最近也好,我就是我,沒有什麼非議的。其次,跟何時迎來初潮一樣,那只不過是一個女性歷史中的一個事實。倘若有人認真地問我「您的私生活怎樣」,我準備任何時候都從正面回答。

  我懂得男女之間的性愛,是在橫須賀的學校裡上學的時候。使我懂得的渠道有很多:雜誌,朋友間的談話,還有鄰居家一位比我年長的女子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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