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迦牟尼(20)_學達書庫

二〇

　　§第四章　徹悟成道

　　在荒林中，狡猾的魔羅又來引誘悉達多。一天，他正在寂靜地打坐，忽然他那一平如鏡的心象風暴來臨那樣翻起了巨浪。那些他認為已經戰勝了的敵手重又氣勢洶洶地出現在眼前，向他進攻。竟然有一些情景甜蜜得使人陶醉，強烈地刺激著他的心。

　　迦毗羅那天堂般的城市象一幅鑲嵌在黑幕上的圖畫出現在他的面前，使悉達多不得不站起來，身入其境。在多年不見的迦毗羅城，盧醯膩河水泛著金色的波紋緩緩地流過，他看到了綠蔭下可愛的美女。那富有彈性的乳胸，對他這長期處在痛苦和孤寂中的人來說，更顯示出了一種無法抵禦的誘惑。美女們在召喚著他到那裡去休息。那一對對充滿著摯情的眼睛仿佛在向他懇求。後來，有一個窈窕多情的姑娘靠近悉達多，她那張俊俏的臉上，似乎集中反映了所有他曾經佔有過的美色的溫情。

　　忽而父親的形象猶如燈下的影子從耶輸陀羅身邊掠過。由於哀傷他已蒼老了許多，身體也被重擔壓得佝僂起來；那溫柔的王后，也就是曾用自己的奶水哺養悉達多成人的姨媽，正站在一旁擦著眼淚。周圍站滿了他的青年時代的好友和奴僕，所有這一切組成一個又一個召喚他的熱浪，接連向他湧來，他心中思忖著：我有權傷害這些忠順的人的感情嗎！我究竟該怎樣對待我的妻子和我的兒子呢？

　　誰也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緣故，忽然他肯定自己的妻子會成為絆腳石，或是引誘他的邪魔。他肯定這只是一個幻影，一個根本不能成立的幻影，這個幻影同第一個一樣危險。於是，悉達多的目光穿過她的頭頂，仍舊停留在遠方的希望上。他的神情就像末日來臨時那樣平靜而安詳。於是耶輸陀羅驚恐地尖叫著跑開了。

　　接著，狂亂的夢幻和錯覺像夏日的滂沱大雨一樣包圍了他，他的周圍全是可怖的，畸形的，像妖魔一樣的怪物，到處是地獄中發出的煙霧、塵埃、混濁的空氣，也發出尖叫、驚呼和呻吟。他感到震耳欲聾，好像是神祗們與魔羅的軍隊展開了空戰一樣。

　　夜深了，他的面前又展現出一幅巨大的、不斷變幻著的畫面——權力和榮耀，只需他去俯身拾取。一會兒他又頭頂王冠坐在寶座上，儼然成了世界之王。

　　接著團團火焰吞噬了一切，眼前一片混亂，一種無形的恐懼感向他襲來，沖天的巨浪似乎要裹起他來摔個粉碎。他心裡清楚，現在哪怕是稍一放鬆，就會前功盡棄。悉達多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神情依然如故。在這翻騰、混亂的場面中，他身邊的那棵樹也仿佛石雕一樣，竟沒有一片樹葉搖動。

　　這場爭鬥還在他面前繼續激烈進行，貪、愛、權、財在他的耳邊或是大聲疾呼，或是細語懇求。悉達多仍然無動於衷。魔羅施盡了狡猾、奸詐的手段向他召喚，既令人沉醉又使人震驚。甚至有一些魔羅還打扮得如同天神一樣，給他指引著所謂的「道」。在那個可怕的晚上，悉達多所看到的東西既沒有辦法說出來，也不可能說得出來。

　　但是，當魔羅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顯現出了最迷人、最傷感、最恐怖的景象之後，沒有能夠征服悉達多，他再也無計可施了。他和自己的隊伍比悉達多還要疲憊，於是他只好停止這種磨難。隨著，那怒吼狂卷的浪頭便慢慢地平息下來。悉達多的心安穩以後，周圍的黑暗已迎著清冷的晨曦漸漸散去。

　　悉達多在深邃的冥索之中，達到了禪定的第一階段。在佛學上，把這稱作第一觀。

　　他的意識擴展到了無限之境中，它穿過人類理解的邊緣，使悉達多看到的不是世界的假像，而是本來的面目，他的心就像輕鬆地飛向太陽的鷹隼，不斷地向前，向上衝擊。世界的表面和它的實質差異之大本來令人難以想像。悉達多達到「悟」後，就從「迷」

　　的枷鎖中解放出來，在這個階段，看到的世界再也不是它的表面，而是它的實質了。

　　在這種覺悟中，悉達多看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前世以及他們在前世的得與失，功與過。這些景象一個個接連地在他眼前閃過。他被那種「悟」的力量更快地攜進，繼續上升，內心的聚變使他處在了第二觀的階段。這樣他眼前的圖像已無比清晰，他看到了所有有生命的東西，以及整個人類的生死輪回。看到了這種輪回是建立在虛無夢幻的基礎上的，沒有一點實物，全部是須臾即逝的「無常」。他看到了眼前的生物一次一次生出來，死掉，再生，再死，善與惡沒有區別，都承襲著這個自作自受的痛苦，就好像用自己製作的匕首來殺死自己一樣。他也看到那些由私欲、奢望、雜念等導致的善行所獲得的短暫的天樂，雖比人間的樂持久，但仍然是無常的，因為那些以善行作為貨幣來購買個人天樂的人，畢竟還是貪欲的奴隸，儘管這種貪欲只是謀求天樂。他還看到欲念中的一切都不是一成不變的，它們總要經歷這樣或那樣一段興亡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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