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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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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睺羅氣得直頓腳,在一邊搶白:「說得一口佛語,吃得一肚子美食!」 「你說什麼,羅睺羅?」舍利弗莫名其妙。 「你缺德,自己往肚子裡填美食,給我胡麻渣子吃!貓兒念經,假裝菩薩!」 舍利弗不加反駁,當著佛陀的面,嗷地一聲,把肚裡的飲食一古腦地吐在地上了。佛陀父子定睛一看,舍利弗吐出來的完全是野菜。羅睺羅一看,直皺盾頭,羞愧不語,面對舍利弗跪下,嗚嗚地掩面大哭。舍利弗心安無愧,安詳地說:「心安而學佛法,體淨才歸禪門。無色受想行識,無人相,無我相,無私無畏,大道圓成!」 他瀟灑,自在,安詳,受辱也沒有不平之氣,受欺也沒有形意煩惱。後來,佛陀更加信任他,嘉許他。除了佛陀,他是精舍中最受尊敬、最受景仰的人。 韶光如水,佛陀衰老了,舍利弗也已進入晚景。然而,他的修煉卻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體得生命的真實,永恆的內涵,禪風純正,容光煥發,瀟灑自在。 不久,舍利弗一個人到耆闍崛山裡去修訂參禪,一連多天不見他回來,佛陀很是想念。一天,下著瓢潑大雨,佛陀冒雨去山中看望自己的首座弟子。當他來到山洞外面時,聽裡面寂靜無聲,他輕步走進去一看,大吃一驚,一條皮色斑斕的大蜈蚣,盤蜷在舍利弗的身上,把他咬得遍體鱗傷,血肉模糊,而舍利弗卻面不動容,靜心趺坐。 「舍利弗,舍利弗!」 佛陀走上去,禁不住喊出聲來。 「佛陀……」上座弟子面不改色,微微地睜開眼睛。 「舍利弗,你怎麼忍著叫蜈蚣咬呢?起來,趕快離開這裡!」 舍利弗搖搖頭,鎮靜地說:「師父,我的肉體是由五蘊四大假合而成,僅僅是一個暫時過世的空殼,本來無常,空無自性。這條毒蟲只能咬傷我的色身,卻毀壞不了我永恆的自性。我沒有必要離開這裡。」 佛陀聽了,一時間心花怒放,讚歎道:「舍利弗,你的因緣成熟了!我真想不到你參修到這種大圓覺海的境地,徹悟了不生不死的涅槃!」 佛家認為,自性是存在的唯一真實。它才是至真、至善、至美的生命。所謂修心,修性,修本。 在光怪陸離、五欲狂流的世相之中,能夠覺悟到肉身僅僅是一台「心之器」,是六塵的緣影,虛幻不真,那簡直是太難了!除非是具有大福慧、大超脫、大勝緣、而又肯發無上心的覺者,才能體悟到這種「虛靈不昧」的最高境界。而那些日夜以聲色名利左右「心之器」的人,那些連夜夢都陷在欲火坑裡的人,對此只能高山仰止。 後來,舍利弗請求佛陀,為了宣揚圓融弘法,他想外出四方教化,然後回到自己生身之地,普化鄉里。佛陀同意他離去。 不料,在舍利弗要離開精舍的前一天,有一個不久前叛離婆羅門教、皈依佛門的女尼,忽然來到佛陀座前告黑狀,說舍利弗不是為了要宣揚弘法才出去雲遊募化,而是因為他早年在婆羅門教團中,以勢欺人,姦污過她。舍利弗唯恐日後醜事張揚,聲名狼藉,而今藉以募緣說法為口實,想一溜了之…… 「佛陀,」那個比丘尼轉動著騷動不寧的眼神,唾星亂噴:「你幹嗎不好好看一眼你那個最信任、最溺愛的大弟子?他滿口說的是清淨無量,大法圓成,可他肚子裡的心亂著呢!」 一縷憂愁,一聲歎息,一串眼淚……萬般滋味在佛陀的心頭交織著。他先是不相信,然而那個比丘尼說得繪聲繪色,硬說是舍利弗拿一把戒刀割破了她的內褲……肆意摧殘,盡性玷污。她一肚子委曲,涕泗交加地數落:「我……我這個清白身子,一夜之間,就被……被他潑上了一瓢污水。當今可……可倒好,他自命大道圓成,心性清淨,要一走了之……算個什麼『智慧第一』,禽獸不如……」 晴天霹靂,佛門裡突發了爆炸性的事件! 是佛陀明修棧道,還是弟子暗渡陳倉?抑或是那個叛離婆羅門的比丘尼設置陷阱,叫舍利弗名聲掃地,處境難堪? 當晚,眾僧集聚在經堂裡時,那個女尼當場「突然襲擊」,把舍利弗與她的男女之事,說得淫褻傷俗,淋漓盡致,不堪入耳。講堂裡頃刻間天旋地轉! 佛陀沉吟不決,安詳地坐在上座。全堂的弟子們有的目瞪口呆,有的竊竊私語……那個嘴尖舌快的光頭女人,給了舍利弗一杯絕命酒。 「佛陀和眾道友們,」舍利弗處變不驚,發出嗓音微弱的曼語:「大地上的泥土最能忍辱,無論什麼不淨的東西加之於它,它都能欣然接受。糞便、膿血、屎尿、痰唾,它都能甘受如飴。我舍利弗此時此刻的心,可以向佛陀和眾僧表白,好像慈悲的大地,願意容忍一切奇恥大辱,不願違逆惡言濁語…… 「佛陀,蒙受你多年的教示滋潤,住於正念的我,決不會輕慢一個女人的片語。我舍利弗知道自己的事,她知道她自己的事。當初我們都是違叛了異教,然而道異心同…… 「森羅萬象,唯心所觀;差別世界,唯心所造。佛陀,請接受我良心的聲音,直到我今日老態龍鍾,我自從生身以來,只知道世間男女的屬性,還不知道男女之身的實質、原態、體形……總之,我還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到底有什麼區別?…… 「我從來沒有想過,沒有看過,甚至不明白,男女之間到底有什麼差異?我只視他們均為兄弟姐妹,視他們為生我的父母……」舍利弗出語閃爍,直抒胸臆。 頓時,全堂大笑,眾人大嘩。 古老的印度,文明的古國,「亞當」處於性的半饑餓狀態,而舍利弗卻全然溺于「全饑餓」之中。慶倖的是,他自性空靈,了脫生死,四大本空,五蘊非有,而全然不知不覺。 至今童身的他,從前雖然有過婚娶,可對他來說,那是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謎,永遠也揭不開的面紗。 新婚的那天夜裡,他與新娘在親友們的祝福聲中,雙雙走進了新房。這是他們的天地,沒有人打擾,沒有人妨礙。可是少年舍利弗卻像步入了茫茫的沙漠,永遠也看不見水草的沙漠。他失魂落魄,他惶惶不安,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除了洞房之夜,婚禮上的每一個程序,甚至禮儀細節,都由內行的親友們精心安排。可歎,唯獨沒有人來安排這個新婚之夜。是人們疏忽了?還是有意回避?還是相信新婚夫婦能夠獨立完成?於是,舍利弗陷入束手無策的境地。他完全不知所措。 舍利弗畢竟是知書識文的學者。他只知道男性有精子,女性有卵子,精子和卵子只要互相衝撞結合,就能受孕。當然,開始的程序還要有一層性愛的發洩。可是兩性怎麼結合?他不得而知。精子和卵子到底在哪裡?在口腔裡?在指尖上?……在頭髮間?他均不得而知,一竅不通。 這位「智慧第一」古風泱然,他認為只要雙方保持一定距離,靠跳動的心聲和跳動的呼吸,靠默默對坐,精子和卵子就能迸出體外相遇。他的奇妙的構想,竟然被新娘子接受了!少女在羞澀的笑意中,透出明顯的熱情:「太好了,那我們就試一試吧!」 在這場性的饑渴的噩夢裡,少年舍利弗自覺得還沒有陷入絕境,開始了一種混混沌沌的性的「感應」,愚昧的「感應」。 在夜幕朦朧的新房裡,他們像虔誠的宗教徒一樣,靜靜地坐在席床上,兩個異性相隔寸尺之遠,耐心地等待著那「神聖的時刻」到來。結果倆人一直坐到天明,卻什麼也沒有等來,什麼也沒有發生。就這樣,他們一直「感應」了三個夜晚,既沒有飲到醇酒,也沒有啜到甘泉…… 三天后,舍利弗以童子之身,感悟到「空諸所有,實諸所無」,他終於離開新婚溫暖的床席而去。他無意去探求性愛,而毅然去追求性空。 他圓滿了,他成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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