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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讀者喜歡用詩體,尤其是用他喜愛的那種強烈剛勁的風格寫的故事。「我的詩作從寫字臺上以最快的速度轉到印刷所,所以毫不奇怪的是,我自己有時也難以說清楚,這些詩究竟是什麼含義。」他從不事先醞釀好主題再動筆,往往寫到一半自己還不知道這部長詩將怎樣結束,而詩作一出版,他就完全喪失了對它的興趣。他給孩子們讀約翰·克萊布的詩,卻不讀自己的作品。詹姆斯·巴蘭坦有一次問索菲婭:「嗯,索菲婭小姐,您怎樣看《湖上美人》?」「我還沒有讀過呢!爸爸說,讀蹩腳的詩對年輕人來說是最糟糕不過的了。」當時才九歲的瓦爾特也做過類似的回答。有人問他,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欣賞他父親的作品。孩子想了想,回答說:「他在打獵時,常常是第一個發現兔子的人。」

  司各特不喜歡故作謙虛,可是不知為什麼他並不看重自己寫的那些迅速流傳開去的詩句,譬如:

  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準備搏殺,

  眼前是數不清的長矛和盾牌。

  「誰先來?水流石不轉,

  我就是山岩。」

  司各特自己五音不全,連最簡單的曲子也唱不好,而耐人尋味的是作曲家都爭先恐後地為他的詩譜曲,而歌手則競相演唱。最受歡迎的幾行詩是:

  士兵啊,安睡吧,戰爭已經結束!
  忘掉那疆場上的廝殺、呼號,
  在甜蜜的夢境中,
  別再為傷痛而苦惱……

  這部長詩對畫家也產生了同樣強烈的影響,尤其是開頭的幾行詩:

  小鹿在山澗飲水,
  一彎新月在水波中蕩漾,
  後來它藏進了陰影,
  消逝在格倫納特尼沉睡的林中。

  畫家的目光被吸引到小鹿身上。長詩出版後的100年中,畫布上記錄的這種高貴動物數量之多,足以飲幹不止一條山澗,並把沉睡的格倫納特尼變成鹿角之林。

  詩人獲得了堪稱為莎士比亞式的榮譽,可是他對評論家異口同聲讚揚卻漠然置之。不過,他自然對從未見過的發行數感到滿意,這部長詩在八個月裡售出25000冊,還有3000冊即將發售。他的名聲跨過了大西洋。費城有一位叫休·亨利·布拉肯裡奇的先生給他寫了一封信,信裡說人人都希望自己能永垂不朽,因此請求司各特:「如果在您美妙無比的詩篇中能提一下我的名字,我將感到萬分幸福。」看來,司各特沒有找到適用於布拉肯裡奇一詞的韻腳。

  雖然受到了普遍的讚揚,司各特對自己的長詩依然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巴蘭坦有一次問他,和彭斯比較起來,他以為自己的天資如何?司各特回答說:「我怎麼能同他相比呢?他和我有天淵之別。」不過他承認,在所有的詩歌作品中,他最喜歡讀的是約翰遜博士的《倫敦》和《人間希望虛幻渺茫》。《湖上美人》的成功使他能夠用實物來展示人間希望虛幻渺茫。

  第九章 特維德河上的「獅子

  司各特主持一個出版社,編輯其他作家的文集,履行首席法官的職責,每年有一半時間在高等民事法庭議事,擔任司法委員會的秘書,撰寫長詩。在紛忙繁雜的事務中,他還能照料自己的農場,並且在阿謝斯蒂爾接待川流不息的賓客。這幢房子充其量只能住下10個人,可是有一次卻要安置32個人,而且居然都安排下了。來的往往是不速之客,夏洛特還得想方設法接待他們。有一次在愛丁堡訂購的食物沒有按時送到,她只好向附近的農場購買肉類,結果在餐桌上一口氣上了四條羊腿。

  特維德河氾濫也往往給他們造成許多不便。河水漫出河床常常奪走他們的馬鈴薯、糧食和乾草,把他們同可以買到東西的城鎮隔斷。那時候許多事情都決定於天氣好壞。譬如說,1808年,已經是4月底了,可是山上的積雪尚未化盡,河水卻因為大雨而變成了褐紅色,氣候就像1月份一樣寒冷。司各特寫道:「這些就夠讓人發愁的了,更糟糕的是一會兒馬夫說馬沒有飼料了,一會兒牧工說奶牛沒有吃的了,羊羔剛生下來就幾十頭幾十頭地死掉,不論是豬、雞,還是狗,甚至還有孩子們,統統都面臨饑餓的真正威脅。」

  1808年為數眾多的客人中有一位是J.B.S.莫裡特,他同妻子一起拜訪了阿謝斯蒂爾,後來成了司各特的終生之交。莫裡特是學者、理想主義者、鄉村的紳士,又是國會議員(當時這幾種身份兼而有之還是可能的),他遊歷過許多地方,而且是「旅行者俱樂部」的創辦人。他是研究荷馬的學者,又很喜愛古代的事物。他花了許多精力去考證特洛伊城的位置,當特洛伊城被證實恰好存在於按他的仔細推算絕不可能存在的地方時,他的勞動就統統付諸流水了。莫裡特在約克郡的羅克比有一處豪華的莊園,其中收藏了許多藝術珍品。司各特遊歷英國南部時,常去羅克比小住。司各特發現當地的神話故事和傳說不如他家鄉多,決定自己來杜撰一些,於是寫了長詩《羅克比》。這部作品於1813年1月問世,但不如以前發表的作品那樣成功。

  司各特住在阿謝斯蒂爾的那些年頭,身體健康,心境愉快,他起勁地工作和娛樂。後來回憶這一段歲月時,他說:「不消說,我忙得不可開交,可是我生活得多麼愉快啊!我熱血洶湧,覺得世上沒有我做不到的事。那些年裡,我著手辦的幾乎所有的事都可以使某位搖筆桿的同行擺脫貧困。不斷有一摞摞的材料需要加工、按索引分類,一卷卷的摘錄需要整理,為了訂正種種細節和日期,需要不停地東奔西跑。總之,我通常可以使半打不走運的詩人得以餬口。」他儘管埋頭於這許多事情,但還能在信裡說:「白天我獵兔子,夜間用漁叉捕鮭魚,所以我對在文壇的土壤上耕耘完全沒有興趣。只要我著手幹起來,往後就一帆風順,但是要做出最初的努力是十分困難的。」

  領略過安靜的幸福的人,
  會惆悵地追尋幸福的遺跡。

  他在《湖上美人》中是這樣寫的。當他在愛丁堡被種種職務纏得難以脫身時,他不無惋惜地回憶起阿謝斯蒂爾那些幸福的時光。1809年他又給自己攬了新的差事:著手安排喬安娜·貝莉的戲劇《家傳故事》在愛丁堡劇院上演,因為他是該劇院的監督兼合股人。他說服了薩拉·西登斯的兒子亨利·西登斯來領導劇院。由他排演的這出貝莉的戲就成了該院的第一個新劇目。

  這齣戲很成功,上演了整整兩個星期。司各特概括說:「淚水讓我們傷心欲絕,而鼓掌卻鼓得兩手發燙。」參加演出的一個演員丹尼爾·特裡成了他的知交,後來同他過從甚密。特裡很善於摹仿。他常常惟妙惟肖地摹仿首席法官一本正經的神態和腔調,使朋友們開心不已。司各特喜歡置身于演員之中。他的座上客有查爾斯·馬修斯、約翰·菲利浦·肯布爾和他的妹妹、大名鼎鼎的薩拉·西登斯。這兄妹兩人平時舉止也像在舞臺上一樣,餐桌上的閒談也往往要用散文詩體。有一次薩拉在阿謝斯蒂爾吃飯時,把侍童嚇壞了。她用悲劇中女皇的腔調對他厲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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