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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契訶夫去薩哈林島的旅行的決定很大程度上受他1888年寫的政論文章《普爾熱瓦爾斯基》的影響。

  「普爾熱瓦爾斯基在臨死的時候,請求將他葬在葉塞克湖畔。上帝給了死者力量,讓他再去完成一個功績——平息自己心中對祖國的憂傷情感,並把自己的墳獻給沙漠。像死者這樣一些人,在整個世紀,整個社會,除了對學術的和國家的貢獻之外,還有巨大的教育意義,一個普爾熱瓦爾斯基或者一個斯騰利抵得上一所學校和一百本好書。他們的進步思想,高尚純潔的愛,為祖國和科學爭得的榮譽,他們的頑強精神,對確定的目標一往無前的追求,他們知識豐富,熱愛勞動,對炎熱、對嚴寒,對祖國的憂愁的慣於忍受,對基督教文明和科學的狂熱信仰,這一切使他們在人民眼中成為功臣,成為高尚道德力量的化身……

  「在我們這時代,當歐洲社會懶惰充斥,生活鬱悶和缺乏信心時,當到處爾虞我詐,對生活厭倦和對死亡恐怖時,甚至當好人由於缺乏生活目標,無所事事,為自己的懶惰和腐化辯解時,苦行者是十分需要的,就像需要太陽一樣……」

  有充分的理由認為,普爾熱瓦爾斯基的形象鼓舞契訶夫去進行自己的旅行,去走他通向光明和真正目標的道路。

  2.艱難的旅途生活

  1890年4月21日晚,那是一個風雨瀟瀟、夜黑如漆的日子,親人們和朋友們歡送契訶夫出行,他們把他送到莫斯科雅羅斯拉夫利火車站。

  候車室裡,大家都顯得有些鬱鬱寡歡,不自然地聊著天,以掩蓋離愁別緒。契訶夫的母親和妹妹傷心地哭了起來,莉卡眼含淚珠,強顏歡笑。馬上要起程了,伊萬和列維坦·奧加爾二位密友決定同契訶夫一起登上火車,一直送他到莫斯科66俄裡的謝爾潔耶夫。契訶夫到達喀山,再從喀山坐輪船沿卡馬河到達彼爾姆,然後乘火車到秋明,從秋明坐船到貝加爾湖,往下就交替著乘四輪馬車或坐船,直到太平洋,總共行程近1萬俄裡,其中4000俄裡要乘鄉間的破車在既狹窄又凹凸不平的泥路上顛簸。

  大自然好像故意為難作家的這次旅行。春天來得特別遲。起初,可怕的寒冷長時間折磨著他。在卡馬河上行船到彼爾姆時,天上陰雲密布,細雨霏霏,寒風刺骨,每當冷風刮來,撲進船艙,他就覺得不僅寒氣浸透了全身,而且無聊和煩惱鑽進了他的心。他乘坐「四輪帶篷馬車」去托木斯克的途中,寒風如利刃刺著臉頰,儘管穿著新皮襖,還是凍得直打哆嗦。為了暖和雙腿他不得不套上了兩條褲子,但腿腳仍然像浸在冰水裡,僵硬如柴棍。無論白天和晚上就這樣在寒風苦雨中煎熬著。

  當天氣開始暖和時,偏又遇上走不完的泥濘路,坐在四輪馬車裡,「不像是乘車行走,而像是駕船蕩漾。」車子向前滾著,滾著,顛簸著,叮叮噹當的車鈴聲單調枯燥,使他厭煩。這樣的泥濘路要走上半個來月,弄得他腰酸背痛,全身像散了架似的,不堪忍受,下車後腰直不起來,也無法躺下。

  在西伯利亞大平原上行駛時,下起了大雨,額爾齊斯河水氾濫,淹沒了草原,淹沒了道路,泥濘、大雨、暴風、酷寒……有時迷失了方向,找不到道路,只能以小溪上的木橋作嚮導。遇上小橋被沖毀,就得一匹匹將與解開,卸下箱子,跳到水中牽著馬通過小河,這時又是颳風又是下雨。

  在平原上經常霧氣濛濛,天氣灰暗,車夫打馬急馳,往往發生馬車相撞事件。一天早晨,在一條狹窄路段,契訶夫乘坐的車子跟迎面而來的龐大郵政馬車相撞,他的車子被撞翻,他被摔倒在地,所有行李全都壓在他身上。

  當車夫把他扶起來時,他驚喜地發現沒有受一點傷,只是全身成了一個泥人。

  有時候馬車被顛壞了,他得在寒風中站一兩個小時,等修車的人把車修好。

  或者拖著凍僵的雙腿,徒步向下一個驛站走去,到達驛站時總是一身泥漿,一身疲乏,顧不得饑腸轆轆,便一頭倒在破床墊上濛濛矓矓睡去。

  在西伯利亞,春天不僅姍姍來遲,而且去得匆匆,當天氣剛轉暖和,很快就夏日炎炎了。契訶夫在乘車離開托木斯克前往伊爾庫茨克途中,在穿過西伯利亞無邊無際的茂密的泰加森林時,沿途景況已是悶熱和塵土代替了寒冷和泥濘。塵土鑽進嘴裡,鼻子裡,脖子裡和衣服口袋裡,跟汗水攪和著粘在皮膚上,令人特別難受。

  在旅途中,既要冒著生命危險乘船渡過洶湧氾濫的西伯利亞大河和沼澤地,還得防備著猛虎和強盜的襲擊。他在給妹妹的信中講述了這樣的情況:

  「我們遇見了背著鍋的流浪漢,他們毫無阻攔地在西伯利亞大道上遊蕩,一會兒殺死一個可憐的老太婆,扒下她的裙子當襪子,一會兒拔下路碑的鐵牌去賣錢,一會兒又敲破路上碰見的乞丐的腦袋。」他幸好沒有遭到襲擊,也許是跟三位軍官同行之故吧。

  契訶夫對這樣一些厄運都能泰然處之。儘管途中困難重重,但他的情緒興奮極了,令人奇怪的是他的頭痛、痔瘡痛和輕微的咯血也消失了。

  他不僅要經受行車途中的顛簸,而且飽嘗了食宿的艱苦。夜間停車歇腳時,大都住在村子裡,食物既不衛生,也不合口味。在韃靼人村子,有一種傳統菜「鴨湯」,那是漂著野鴨塊和洋蔥的難聞薄糊,主人把它當著美食獻給客人,使他非常尷尬。他在給朋友的信中說:在飯館裡「我請他們給我做一碗肉湯,煎幾條鱸魚。端上來的湯,裡面放了幾塊硬得像鞋底似的東西,權當肉塊,而且鹹得要命,鱸魚則連鱗也未去掉,至於當地的茶和茶磚,那味道就像是用鼠尾草和蟑螂泡出來的,那顏色也不是茶的顏色,而像是從床墊裡擠出來的污水色。」

  在貝加爾湖畔的一個村子裡,他被安排住在一個「整理過的穀倉」裡,吃的是蕎麥糊,喝的是劣質伏特加,臭蟲和蟑螂到處亂爬,令人害怕。他寫信給妹妹說:「我再也不想躺下睡覺了。每天晚上我都把上衣翻面鋪在地上,把折好的大衣和枕頭塞到頭下,穿著長褲和西服背心就躺在這些包裹上。啊,文明,你在哪裡?」

  有時不能入睡,他便乾脆坐起來,做他常做的事,給《新時報》寫旅途見聞或給親人寫信,以此度過漫漫長夜。

  3.旅途的歡樂點綴

  自然,在4000俄裡的長途跋涉中,並不都是痛苦和發愁,也有過歡樂和興奮。西伯利亞的自然風光,城市鄉村的風俗民情,給他的思想上、精神上增添了許多詩情,許多靈感。

  每當停車歇息的白天或晚上,契訶夫總喜歡到當地村子裡訪問,西伯利亞的村莊大多是多民族雜居之地,有俄羅斯移民、烏克蘭人、韃靼人、波蘭人和服刑期滿留下居住的猶太人。他跟農民們交談,瞭解他們的生活、習慣、疾苦,跟他們一塊喝茶,品嘗他們的雖不算美食但別有特色的食物。這時他忘卻了疲勞,忘卻了腰痛,成了一個十分快活的人。到了大一點的城市,如伊爾庫茨克,他會停下來休息一天時間。這時他便去洗個蒸氣浴,在鬆軟舒適的床上睡上幾個小時,換上乾淨衣服,到城裡散散步,到劇院、公園、音樂廳去逛逛,享受文明生活的樂趣。

  西伯利亞山河湖泊更使他陶醉。在他寫的旅行筆記或給朋友的信中,常常流露出他的美感。

  西伯利亞的景色在到貝加爾湖之前如同散文,而從貝加爾湖開始就如詩如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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