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麥哲倫 | 上頁 下頁
五〇


  底艙灌滿了水,但是怎麼也找不到窟窿,只好趕緊卸貨才能把船拖上岸。要把損壞的地方修復,需要花費好幾個星期的時間,而第二艘船——它是整個船隊惟一完好無損的船——又不能等這樣久。現在,正是刮東風的時節,船隊可以一路順風地返回祖國,在經過兩年的航行之後,把麥哲倫以生命為代價實現了諾言,並在西班牙的國旗下建樹了航海史上最偉大功績的消息帶給皇上的時刻終於來到了。大家一致認為,「特立尼達號」修復返航時可渡過太平洋前往西班牙在海外的領地,而「維多利亞號」則利用順風立即向西,越過印度洋回國。

  現在,在關鍵時刻曾一度互相對立的兩艘大船的船長——戈麥斯·德·艾斯皮諾薩和塞巴斯蒂昂·德爾·卡諾正面對面地站在一起,準備在共同航行兩年半之後,永遠分手告別了。在值得紀念的聖胡利安灣叛亂那天夜晚,當時的司務戈麥斯·德·艾斯皮諾薩是麥哲倫最忠實的助手。他用匕首勇敢一擊,奪回了「維多利亞號」並使繼續航行成為可能。年輕的巴斯克人塞巴斯蒂昂·德爾·卡諾當時還是個水手,那天晚上他站在叛亂者一邊:他積極參加了佔領「聖安東尼奧號」的行動。麥哲倫慷慨獎勵了忠實的戈麥斯·德·艾斯皮諾薩,並寬厚地原諒了背叛他的德爾·卡諾。如果命運公正的話,為了光榮地完成偉大的事業,他就會挑選對於麥哲倫偉大計劃的勝利實現起了保證作用的艾斯皮諾薩。但是,不公正的命運過於寬厚地提高了一個不夠格的人的聲望。艾斯皮諾薩和「特立尼達號」上那些曾經和他同甘共苦的水手們,在經過沒有盡頭的苦難和漂泊之後可憐地死去,並將為不知感恩的歷史所遺忘,而映照在塵世不朽光輝裡的星星,卻是那個曾經想干擾麥哲倫建立功績、一度反抗過偉大海軍上將的叛亂者塞巴斯蒂昂·德爾·卡諾。

  在地球的一角出現了深深激動人心的告別情景:47名海員——他們是「維多利亞號」的軍官和水手——即將出發回國,而「特立尼達號」的51名海員將留在蒂多雷島。啟航前,留下來的人同夥伴們一起呆在船上,以便再一次擁抱他們,把信和問候交給他們。兩年半來共同肩負的重擔,早已把語言不同和民族不同的原艦隊全體船員聯成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任何爭執,任何糾紛都不能將他們拆開。最後,「維多利亞號」已經起錨了,留下來的人還是不願、也不忍同夥伴們分手。他們坐在舢板和馬來亞小帆船上,同漸漸遠去的大船並排行駛了一段距離,以便互相再多看一眼,再多說幾句問候的話。直到黃昏降臨,雙手已經劃累,他們才掉轉船頭,大炮也轟鳴起來,表示告別——這是最後一次向留下來的人的致敬。接著,麥哲倫船隊最後一艘完好無損的船「維多利亞號」便開始了難忘的航行。

  這是一艘經過兩年零六個月不倦的航行後已經破損,甚至變得陳腐的舊帆船所作的一次繞地球半圈的回程航行,是航海史上的偉大功績之一。德爾·卡諾實現了已故領導者的宿願,他用這一光輝業績洗刷了自己在麥哲倫面前的過錯。乍看起來,他們面臨的任務——把船從馬魯古群島開往西班牙——似乎並不十分困難。因為,自16世紀初葉以來,葡萄牙船隊每年都要借著順方向的季候風,定期往返于馬來群島和葡萄牙之間。十年以前,在阿爾布克爾克和阿爾梅達的年代,到印度去旅行,等於大膽進入一個神秘的地方。而現在,只需熟知業已畫出的航路就行,至少,船長在每一個停泊處,在印度和非洲,在馬六甲和莫桑比克,以及在佛得角群島,都可以找到葡萄牙的代表、官員或舵手,每一個港灣都準備好了食物和修理船隻所需的材料。

  但是,德爾·卡諾需要克服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困難,卻在於他不僅不能利用這些葡萄牙基地,而且還必須在很遠的地方就避開它們,因為早在蒂多雷島上,麥哲倫的隨同人員就從一個逃跑出來的葡萄牙人那裡獲知,曼努埃爾國王已下令截住船隊的所有船隻,並把全體船員當作海盜關押起來。他們在「特立尼達號」上的不幸的夥伴們,果真沒能逃脫這種殘酷的厄運。因此,德爾·卡諾必須駕著這艘破舊的、已被蛀蟲蝕壞、而且裝得滿滿的船隻,一口氣穿過整個印度洋,然後繞過好望角和整個非洲,中途一次也不能停泊,而差不多三年前,當他們還停在塞維利亞港的時候,阿爾瓦列什領事就說過,他甚至不敢乘這樣的船到加那利群島去。要瞭解這一任務的艱難,只需看一看地圖就可以了。這在400年後的今天,對裝備著先進機器的現代輪船來說,也不能不說是巨大的成就。

  這次史無前例的航行——似猛獅從馬來群島一下跳到塞維利亞島上——是1522年2月13日在帝汶島的一個港灣裡開始的。這一天成了值得紀念的日子!德爾·卡諾在那裡再次儲備了食品和淡水,他沒有忘記已故領導人的謹慎,下令把船徹底修好,把全部縫隙堵塞好,使它日後能夠經受半年以上的狂風惡浪的襲擊。

  起初幾天,「維多利亞號」還經過一些島嶼,海員們遠遠地還能看見熱帶樹林和露出水面的山巒。但是,季節已晚,而德爾·卡諾必須抓緊利用從東方吹來的季風(這是順風!),於是「維多利亞號」一處也沒有停留,徑直從這些誘人的海岸前駛過,使好奇心極重的畢加費塔非常傷心:「稀奇古怪的東西」他是總也看不夠的。為了消磨時光,他要抓上船的島民(共19名,船上歐洲人已減至47人)向他介紹霧靄中隱約可見的島嶼上的情況。於是,皮膚黝黑的同伴便向他講起了奇妙的「一千零一夜」。瞧,居住在那個島上的人,身高不超過他們的胳膊肘,他們的耳朵卻有他們自己那麼大,他們睡覺的時候,用一隻耳朵當墊子,一隻耳朵當被子。這個島上只有女人,男人不敢到島上去,但她們還是懷孕,興許是風吹的吧。生下的男孩子都被殺死,女孩子就留下,並把她們養大。

  但是,漸漸地,幾個最後的島嶼也隱沒在淡藍色的霧靄之中。馬來亞人再也沒有什麼好矇騙輕信的畢加費塔了。只有無邊無際的大海包圍著大船,周圍是一片令人惆悵而毫無變化的藍色。他們在空寂的印度洋上航行了一個又一個漫長的星期,海員們看見的只有藍天和海水,它們驚人地單調,令人壓抑難受。看不見一個人,一艘船,一張風帆,也聽不見一點聲音。空茫茫的淼無際涯的水面上,目力所及之處只有藍色、藍色、藍色……

  漫長的幾個星期裡,他們沒有聽見一個不熟悉的聲音,沒有見過一張陌生的面孔。突然,一個十分熟悉的老怪影又從船隻深處漂了出來,它瘦弱,兩眼深陷——這是饑餓。饑餓是他們在太平洋航行時的忠實伴侶,是鐵石心腸的折磨者,是殺害他們久經考驗的老夥伴的劊子手,它准是又偷偷鑽上船來了,因為它現在又站在這裡,又站在他們當中了。它貪婪、兇殘,帶著陰險的微笑,凝視著他們那驚慌失措的臉孔。意外的災禍使德爾·卡諾的全部打算化為烏有。是的,他的人在船上儲備了五個月的食品,主要是豬肉。但在帝汶島沒有弄到鹽,因此,未經徹底風乾的豬肉在灼人的印度太陽烤曬下很快就腐爛了。為了免受臭氣熏天的爛肉之苦,他們只好把儲藏的所有豬肉扔進大海。現在他們惟一能吃的,只有大米。除了米和水、水和米,還是米和水、水和米。而且隨著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逝去,大米變得越來越少,水也變得越來越臭。壞血病再次出現,流行病開始在船員中蔓延。他們的災難在五月初最為嚴重,一部分船員要求船長把船開到比較近的莫桑比克去,把船交給那裡的葡萄牙人,不要再繼續航行,以免餓死在半路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