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失去的勝利-曼施坦因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六三


  希特勒反對執行本集團軍群12月19日命令中所規定的計劃,其理由固然是不現實的,可是第6集團軍所提出的反對理由,卻不可以視而不見。那些理由指出若要執行集團軍群的命令,第6集團軍會冒多大風險。

  假使該集團軍宣稱,只要希特勒堅持仍應守住斯大林格勒,它就不可能實施突圍,這一點都不錯。因此,集團軍群已經明確命令,在收到「雷鳴」代字命令之後,該集團軍即應立即撤出該要塞地區。不過,這位集團軍司令仍要選擇應該服從於誰——希特勒還是集團軍群總司令。

  此外,這個集團軍又認為需要6天的時間來準備突圍。照我們看來,即使由於機動性大為降低,該集團軍行動時面臨十分重大的困難,然而這種估計仍然偏高,並且在現有的情況下更是不能接受。再等六天根本是不可能的,單就集團軍群左翼的情況,就無法保證。尤其是圍困該城的敵軍,更不可能這樣長久地袖手旁觀,而讓我軍在他的鼻子底下進行突圍的準備。這些準備工作(包括從其它方向抽調兵力),在有限的時間之內也許還可能掩飾,但是如果需要6個整天的時間以集結兵力向西南方突圍,則敵人不等突圍行動開始,即早已在其它方向上發動攻擊了。這是無論如何都要避免的。

  該集團軍同時又懷疑它是否能從其現有防線上抽調兵力供突圍之用,因為那些防線早已遭到局部攻擊。在這裡,核心還是速度。假使該集團軍能把握開始突圍的時機,則它可以避免與敵軍在其它方向糾纏,而只需要作遲滯行動來掩護步步為營的撤退。

  第十二章 斯大林格勒的悲劇(下)

  在保盧斯將軍與我本人,以及雙方參謀長的談話中,該集團軍都曾經正確地強調,「雷鳴」的代字命令應緊接著「冬季風暴」之後發出,中途不能停頓,例如在頓斯卡亞沙裡特沙。這一點我們完全同意,事實上,集團軍群的命令中早已暗示,「雷鳴」應直接連在「冬季風暴」之上。

  毫無疑問,第6集團軍司令的心情十分沉重,因為部隊都已經疲憊不堪,而馬匹被屠殺充饑之後機動性也就更形減低——尤其是在如此嚴寒的環境中——想要執行這樣困難和危險的任務,其成功的可能性當然不太高。

  不過最後還是燃料問題使第6集團軍決定反對突圍,並要求集團軍群不應堅持執行其命令。保盧斯報告他所有的燃料只能夠使其坦克(大約尚有100輛可以使用)最多行駛20英里的距離。這也就是說,除非能夠保證提供適當的燃料(和口糧),又或是第4裝甲集團軍能夠進到距離敵方包圍圈在20英里以內的地點,否則他就無法開始行動。現在這是誰都無法反駁的:代表第6集團軍主要攻擊力量的坦克,既然只有足夠行駛20英里的燃料,那當然不可能要求它越過約30英里的距離。相反,我們也不可能等待這個集團軍的燃料儲量達到其所要求的水準(4000噸)——根據我們的經驗,空運這樣大的數量絕對不可能,而且時間上的延遲也將坐失突圍的機會。

  我們只能依賴手中已有的東西來行動——當然,包括今後幾天內當這個集團軍仍在集結兵力時所繼續空運的燃料在內。此外,我們還可以希望在突圍的過程中,仍可以源源不斷地從空中補充燃料。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部隊實際保有的燃料總是超過書面報告中的數量。但即使不考慮這些方面,也還可以希望事態依照下述路線發展。當第6集團軍向西南發動攻擊之後,第4裝甲集團軍的處境就會變得較為輕鬆,敵人將不可能再從包圍圈中抽調兵力。所以在12月19日,第4裝甲集團軍並沒有確實的把握越過米希柯伐繼續前進;可是一旦由於第6集團軍的行動而使其所受的壓力減輕之後,則它毫無疑問可以繼續完成那12英里的額外距離。

  當然在我們的計算中不無冒險之處,但若不如此,則根本上就不可能設想把第6集團軍救出。不過為什麼這個燃料問題會如此的具有決定性,其主要的原因卻是因為希特勒在包圍圈中留有一個連絡官。經過連絡官的報告,希特勒知道保盧斯不僅認為燃料的情況使他不可能發動突圍作戰,甚至於連達到出發陣地都不可能。

  我在電話上花了不少時間,嘗試使希特勒允許第6集團軍突圍並放棄斯大林格勒。但他卻回答我說:「我不知道你怎樣想的,保盧斯所有的油料最多只能行駛15英里到20英里,他自己說他現在不可能突圍。」

  所以集團軍群只好向兩方面都表示屈服了:一方面是統帥部,它認為當第6集團軍向西南攻擊時,必須同時維持著在斯大林格勒其他各方面的位置;另一方面為第6集團軍軍部,它聲稱由於燃料短缺,無法執行集團軍群的命令。希特勒又可以利用該集團軍的意見來當作一個極有力的根據,來支持他自己的決定。假使希特勒當時沒有這樣一個藉口,則現實的壓力也許就能迫使他最終放棄在突圍過程中仍應繼續堅守據點的念頭。若能如此,保盧斯將軍對於整個問題就會有另外一種看法,因為他不再需要違反希特勒的命令採取行動。

  我之所以要如此詳細地分析第6集團軍未能掌握最後的機會以救出自己的動機,其原因是我認為這與保盧斯的個性或以後的行為都是沒有任何關連的。我早已說過,保盧斯所舉出的理由沒有一個能說是不合理的。不過事實上,這卻是我們能夠救出該集團軍的最後機會。不管所冒的危險有多大,若不利用這個機會,即無異於放棄了一切得救的希望。利用這個機會也就等於孤注一擲。照集團軍群總部的判斷,現在只能採取這個辦法。

  在這種緊要關頭上,要批評保盧斯的態度,那是太容易了。誠然,這決不僅是「盲目服從」希特勒而已,因為保盧斯本人在內心裡也懷疑他應否發動這樣一個作戰——既直接違反了希特勒的明令,而又必然會把斯大林格勒讓與敵人。不過就這一點而言,值得注意的是因為集團軍群已經命令撤退,這個責任自然由後者擔負。

  不過除了這種良知上的衝突以外,假使這個集團軍司令服從集團軍群的命令,他也就要面臨一個巨大的賭博。突圍固然使該集團軍獲得一個得救的機會,但同時也可能全軍覆沒。假使第一次突圍的企圖就失敗了,假使第6集團軍陷在半途中,而第4裝甲集團軍又無力再繼續前進,又假使敵人能從側面或後方擊潰掩護突圍的兵力,則第6集團軍的命運也就從此不堪設想了。所以它面臨著的任務的確是艱巨和危險到了極點。好像是一個正方形,四面都同時作戰,當它向西南突圍時,前後左右都有被敵人擊破的可能。而且在執行這個任務時,其部隊在饑寒交迫之中早已精疲力竭,其機動性更是極有限度。不過,由於希望重獲自由和逃出死亡、被俘的命運,也許可以激發他們死中求活的精神,來完成這種表面上似乎是絕對不可能的任務。

  保盧斯將軍終於讓這個最後機會溜走了,當他首先猶豫躊躇,而最終還是反對這次冒險時,他之所以如此,的確還是感覺到自己所背負著的責任。雖然集團軍群總部希望用自己的命令來解除他的責任,但他卻仍感到無法卸責——或者是對於希特勒,或者是對於其自己的良知。

  在集團軍群總部命令立即突圍後的這一個星期之內,第6集團軍的命運也就完全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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