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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鮑威爾租來了兩頭毛驢,他們騎著毛驢四處漫遊,靜心看波恩的美景,縱情談方長來日……

  驢背上一陣漫遊後又是一陣飛跑——散發出一身熱氣,使盡一身使不完的勁。

  鮑威爾給弟弟埃德加爾寫信說:

  「卡爾,現在又來到這裡,最近我和他到處縱情漫遊,為的是再次享受一下所有的美景。這次旅遊真是妙不可言,我們又像往常一樣異常興高采烈,在哥特斯堡,我們租了兩頭毛驢。騎著它們環山飛跑,馳過村莊。波恩的社會人士像過去一樣以驚奇的眼光注視著我們,我們歡呼,驢子齊鳴。」

  1842年11月底的一天,《萊茵報》編輯部來了個陌生人。

  是一位滿頭黃色頭髮的青年人,穿著很整齊,梳著三七分頭,大方瞼,目光炯炯有神,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

  「是編輯部嗎?」黃頭髮人小心翼翼地問。

  「沒錯,《萊茵報》。」坐在窗前抽雪茄煙的黑髮黑鬍子青年人忙站起身回答說:「有什麼事嗎?」

  「來看看,學習,走訪。」黃頭髮的人又自我介紹說,「我是在柏林剛退役的恩格斯。」

  額上留有明顯的帽痕,是一個剛脫下軍服的很精神的年輕人,比黑鬍子高一個頭。黑頭發人上下打量了這位黃頭髮人。

  「噢,恩格斯?你就是那位在詩歌裡把柏林大學『博士俱樂部』的一個人比作『鷹』的那位『商人的兒子』。」黑髮人忽然記起了這個名字。

  「嗯,是的。」恩格斯回答,他接著打聽:「卡爾在嗎?」

  「找他有什麼事?」

  「沒有什麼具體的事,看看他,順便來學習你們的報紙。」恩格斯用手捋了捋額前還很不習慣的頭髮,停了停又說:「你們的報紙辦得挺有生氣,整個普魯士影響較大。」

  「作者先生,他就是卡爾博士先生,我們的主編。你帶來的稿子交給我。」一旁的一位編輯過來介紹。

  「啊,久仰——久仰!你就是卡爾先生?果然名不虛傳,這麼年輕就當起主編來了?」恩格斯聽說這就是在「博士俱樂部」聽說過的自己筆下描寫過的「鷹」的人,心裡好高興,連忙把頸下的扣子解開,身上熱乎起來。

  「難怪,是卡爾先生當了主編。」恩格斯自己在一旁就近找個地方坐下,滿臉微笑,眼睛盯住卡爾,深怕卡爾跑了似的。

  「帶來好稿子快拿來拜讀,恩格斯先生。」卡爾被來者打量得有些介意了,忙支開對方的目光。

  「很抱歉,我沒寫稿件。我是剛滿服役期,要到英國去,經過巴門,就繞道一程到這裡來走訪你們《萊茵報》的先生們。沒想到,來編輯部第一個就遇上了你,我敬愛的卡爾先生!」恩格斯痛痛快快地說,像突然遇上了老朋友。「埃德加爾通過他哥哥鮑威爾早就向我介紹過你,不簡單,你的《萊茵報》又一下就辦成了受人尊敬又喜愛的報紙呀!」

  「好個屁!」卡爾說得氣促,還把臉轉向了一旁說:「你不是來要檢查我們的吧?!還好在有讀者支持我們《萊茵報》,不然,要散版了。」

  編輯部的人聽說來者是主編的老朋友,客氣地端來了一杯茶水。

  「恩格斯先生,在你還不認識我的時候,怎麼就輕易誇獎一個人呢?真是不敢當,謝謝了!」卡爾抽著煙,淡淡地說。

  「因為聽說你在『博士俱樂部』很有特點,是少有的一位進步的人才。」恩格斯認真地回答,又捋一把額前的發。

  「你是商人的兒子,怎麼會對我們感興趣呢?」卡爾有些輕蔑地說。

  「商人的兒子,不,不一定,就是商,商人!」恩格斯說得有些激動,顯出結巴,可一字一字沉沉地說得擲地有聲。

  房屋裡的空氣一時凝滯片刻,喝開水的聲音、巴噠煙的聲音、還有隔房翻稿子的聲音……

  卡爾已讀過恩格斯的文章,他反對謝林,並且用他的理論去支持反動的普魯士國家的那位教授。他在柏林大學當旁聽生進修哲學,對黑格爾和費爾巴哈感興趣。也給《雅典》寫過稿,同時也是《古茨科報》「自由人」的機關報撰稿人,卡爾鄙視黑格爾脫離實際生活的「自由人」,何況是「一位商人的兒子」。

  「你們的報紙發行量多大?」停了一停,恩格斯轉移了話題。

  「3400份。」

  「原來呢?」

  「885份。」

  「呀,四倍!」恩格斯很驚訝。

  「恩格斯先生,真是對我們報紙感興趣,就拿出誠意來支持我們,給我們多寫一些適應我們口味的有分量的稿子。」卡爾說。

  「但願我的筆會是爭氣的。」恩格斯懇切地回答。

  「我們這枝筆只埋頭算計著自己口袋裡的幾個錢是沒有多大用的。」卡爾笑了笑說,「當然,也有用,但不會有大用。因為經常是你自己往口袋裡算進,人家又以各種名目幫你算出了,進口袋的錢,人家也會奪過去的!」

  「很有道理。」恩格斯點了頭。

  卡爾獨自抽著煙,忽然覺得本應向客人遞一支,但想到對方是「商人的兒子」,穿得如此整齊,就又這麼給對方客氣中又不客氣地說一句:

  「我抽的是雪茄煙,你不一定喜歡,也就免了。」

  「哪裡哪裡,我還沒學會抽煙哩!」恩格斯說,起身看身旁的一張《萊茵報》。

  「最近的?我拿去車上看看?」恩格斯看看手錶,用目光征尋卡爾的意見。

  「真有興趣就多拿幾張吧!」卡爾說。

  「謝謝!時間不早了。下次抽空再來看你。」恩格斯起身告辭。

  「沒什麼看的。」卡爾冷淡地說。「只來看報紙的發行量,沒空可以不來。」

  他們的告別沒有擁抱,沒有握手,只是那相互審視陌生的對方很有穿透力的視線的交戰。

  恩格斯出門前還轉身看了黑鬍子青年一眼,才悻悻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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