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可·波羅(28)_學達書庫

二八

　　「也許是這樣。然而，友誼是一種橫跨時間和空間的橋樑，即便是你回到了你的威尼斯家鄉以後」

　　八思巴微笑了：「好，我真高興，我們有了這個談話機會。很快，我就要離開汗八裡了，我就要重返我在雪中的寺院了。」

　　就這樣，在八思巴的幫助下，在朝野選特使護送闊闊真公主到波斯這件事中，可馬·波羅圓了回鄉夢。

　　在研究人選的時候，忽必烈一言不發。波斯特使跪在下面。

　　「我們將派本朝經驗最豐富的使臣和宮廷女官護送闊闊真公主，」鐵穆爾說，「馬可·波羅，他的父親和他的叔叔都有特殊的才幹和無可比擬的知識，如果他們受命負責這次遠航的話，你們的主上肯定該會滿意了吧？」

　　烏拉台和其他波斯特使叩首謝恩。太子親身幹予此事，出面幫忙，使馬可甚為吃驚。尼可洛和馬竇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召見他們，不禁十分興奮。忽必烈望望周圍，看見他是少數，比先前更加煩惱和不安。他對馬可說：「你們要什麼時候動身？」

　　「馬上就動身，皇上。」

　　「覲見到此為止。」八思巴說。他明白，現在讓大家退出去是明智之舉。

　　當他們都鞠完躬，向門口退出時，忽必烈指著馬可說：「停一下。」

　　馬可繼續跪著。其他的人魚貫而出，這時他抬頭仰望大汗。即使在遲暮之年，他仍然顯現著高貴和莊嚴。馬可本可以對他有所保留，本已被他造成大規模屠殺的野蠻性格所驚駭，但是，他依然有許多東西值得欽佩和崇敬。

　　「朕不能讓你走，馬可」，忽必烈說。

　　馬可心裡惶惑起來。「陛下！」他抗議說。

　　「朕不能讓你走除非你答應回來。」這個條件給了馬可以希望。汗繼續說：「朕知道，這是個很難做出的決定，你需要時間認真考慮。這是不能輕易答應的許諾，但是這是朕的願望。」

　　「是陛下的願望，或是陛下的旨意？」馬可微笑著說。

　　忽必烈的笑容隱約可見。笑容顯露出了從前的忽必烈。長期以來，這個忽必烈被屠殺和流血所遮蔽了。

　　「朕理解這兩者是一致的。聽著。朕要寫信送給教皇和法蘭西、英格蘭和西班牙的國王。因為你很重視在東西方之間，在蒙古帝國和基督教地區之間架起橋樑的重要性，所以這些信件就委託你給送到。」他變得更為試探性的。「當你遞交了這些信件，重返故里之後朕很希望你還能回到汗八裡來。」

　　幾天以後，黎明時候，天空浮現出魚肚白色，還有些陰暗。馬可從馬廄拉出自己的坐騎，牽著馬經過衛士身邊，來到了禦馬廄。自從真金和他習慣地每天早上陪著汗一塊兒騎馬以來，他有很久沒有這樣和汗一起騎馬了。

　　如同他所料到的，他看見在他前面，禦馬官牽著汗的良種白駒，讓忽必烈自己備上馬鞍。這是一項嚴格遵守的慣例。所有在場的馬夫都俯伏在地。忽必烈用力給馬緊上肚帶，累得出了汗。他看見馬可走到跟前，對他跪下，就暫時停了下來，很高興。「你來和朕最後騎一次馬嗎？」他問道。

　　「是的，皇上。」馬可對他說。分手的時刻已經到來，馬可深深地感到難過。

　　忽必烈也動了感情，揮手示意讓他起身，就轉過去繼續系肚帶。他猛地往上一抽，使勁拉緊肚帶，一邊喃喃說道：「如果朕事先知道你的走會讓朕這樣難過，朕是決不會同意放你走的。」

　　「我也很難過，皇上。」馬可柔聲說。

　　忽必烈咕嚕著：「唔你的業績會在這個國家裡流傳下去的，馬可·波羅。只要人們還有記憶，就會記住你。」

　　馬可看見他不能夠自己緊好馬的肚帶，就看了一下周圍，肯定沒有人注意，就自己抓過肚帶，往上一提，哢啦一聲扣到了地方。忽必烈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表示感謝，然後就打發了禦馬官。他抓住馬鞍，好不容易才把腳扣住鐙。他努力想翻身上馬，但是他的年齡、體重和體力的衰退都使他力不從心，他騎不上去。

　　為他感到痛苦和焦急的馬可，向前走了一步。但是忽必烈向他粗暴地揮手，不要他幫忙。他使了全身力氣，再一次上馬，又失敗了。他攀著馬鞍，身子吊在空中直喘氣。他的臉貼在馬肋上。努力的結果，使他精疲力盡，他深深感到羞慚。

　　「海都是對的」，他喃喃低語著，「我們在馬背上征服了世界——也應該在馬背上統治世界。但是，朕太老了，騎不上馬了。朕只能算是半個蒙古人。」

　　他渾身顫抖，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流的血太多了，上天生我們的氣了鐵穆耳將要繼承的，是一個分崩離析的帝國。」他盡力想振作起精神，挺直腰杆站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真金但是，我給他的東西並不是他想要的。他在夢中也相信，中國能夠統一。」他沉重地搖了搖頭，「中國在他的生前沒有統一，朕的生前也不能。但是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統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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