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阿瑟將軍傳(75)

七五

　　第二天，馬歇爾通知麥克阿瑟，「總統命令你到棉蘭老島……儘快……從棉蘭老島你將到澳大利亞，在那地指揮所有的美國部隊。」這份電報被送到他的小灰房子，他一讀電文，臉上頓失血色。他毫無知覺地走來走去，像瘋了一樣。幾分鐘之內他好像老了幾歲。撤離的命令對他的打擊不亞于痛失愛人的消息。」

　　他腦子裡一團糟，在走廊裡和瓊坐了很長時間，訴說自己的苦惱。他對瓊說：「我生在美國陸軍，長在美國陸軍，一生習慣於服從上級命令。但這條命令我不能服從。」然後他哭泣起來。

　　當晚他就擬好了給總統的回電，解釋了為什麼不能離開菲律賓的原因。他給自己的部下看了這份電報，希望他們同意他，但他們一致堅決反對。他必須服從總統的直接命令。而且，他必須活著，繼續與日軍作戰。爭論一直延續到深夜。他的一些部下爭辯道，如果你不服從，你很可能會被送上軍事法庭。如果上軍事法庭，你幾乎肯定被判有罪。如果你被判有罪，你的一生將在恥辱中結束，你又能成就……什麼呢？最後他被說服了。但咽下這枚苦果的痛苦絲毫不能減輕。第二天一早，他回電馬歇爾，請求由他自行決定何時以何種方式撤離。請求得到了同意。

　　巴丹半島的防線仍未被突破。日軍在半島戰役的指揮很拙劣，3月初甚至有傳言從馬尼拉傳到科雷吉多爾島，說本間不願忍受被解職的恥辱，剖腹自殺了。麥克阿瑟說道：「我猜他把我的浴室弄得一團糟。」

　　雖然巴丹半島守住了，但由於食物短缺，4月份肯定會陷落。麥克阿瑟要離開菲律賓就必須在此之前，但他不想乘潛艇離開科雷吉多爾島。他一生都討厭封閉的空間。他寧願在開闊的大海上冒生命危險，也不願一周甚至更長的時間被關在潛艇封閉的狹小空間內。最後決定3月11日夜間乘巡邏艇離開，那是個月光黯淡的夜晚。惟一的問題是瓊不知道她和亞瑟能否在巡邏艇上經受長時間艱苦而危險的航行。一天下午，麥克阿瑟讓約翰·巴爾克利中尉帶她繞科雷吉多爾島短途航行。瓊回到馬林塔後告訴麥克阿瑟，她不反對坐巡邏艇快些跑。當晚，麥克阿瑟帶著巴爾克利一起散步，當他確信沒人能偷聽他們的談話時，他告訴巴爾克利，馬上有一個撤退計劃，但必須高度保密。「總統專斷地命令我離開。」麥克阿瑟告訴海軍中尉，一點也不掩飾沮喪之情。他說他自己寧願到巴丹半島去和日本人打仗，在那兒捐軀，但這未被批准。

　　隨著撤退的時間臨近，他又一次陷入了混亂。他每晚在房間裡踱步數小時。瓊有時候起來試圖安慰他，但她一回到床上，他又開始踱步。

　　3月9日晚上，他派人去叫溫賴特，後者次日早上到了。他們坐在門廊裡，他向溫賴特解釋「根據總統的一再命令」他要走了，這話有些誇張。「事情已到了這種地步，我要麼服從，要麼離開陸軍。我想讓你告訴所有的部隊，我是在不斷地抗議下被迫離開的。」

　　「我當然會的，道格拉斯。」溫賴特說道。

　　麥克阿瑟解釋說，他將繼續指揮菲律賓，不過是從澳大利亞。群島將被劃分為4個地區，溫賴特將指揮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地區，呂宋；實際上，他現在就負責巴丹半島和科雷吉多爾島。

　　「如果我能闖過去，我將率領盡可能多的人馬儘早打回來。」麥克阿瑟說。

　　「你會闖過去的。」溫賴特答道。

　　「還會回來。」

　　他們談了一會兒縱深防禦和炮兵的應用。然後麥克阿瑟進屋去拿出一盒塔巴卡里拉雪茄和兩罐剃須膏作為分別禮物。

　　危險的是，麥克阿瑟撤離的消息將使巴丹半島的防線崩潰。饑餓已經使土氣低落。麥克阿瑟沒有返回前線，像溫賴特那樣看望傷病員，沒有和士兵們，哪怕是短暫地，共同承擔戰場上的風險，這也令土氣低落。

　　雖然麥克阿瑟外表雄偉魁梧，但他害怕醫院。無論平時還是戰時，他都避開醫院。但1月10日以後，他為什麼沒去巴丹半島上看望作戰部隊呢？因為他1月15日曾大言不慚地宣稱：「援兵就要到了……」許下了援兵的諾言，他無法面對那些寄希望於此的人們，那些相信他的人們，那些正在流血、受傷，面臨被俘，甚至可能是折磨和死亡的人們。

　　他曾謀謀不休，怨氣沖天地批評海軍，在東京玫瑰電臺譏諷哈特逃跑到爪哇的叢林躲起來時，他還會心大笑，如今海軍則回敬他一首歌謠《防空洞裡的道格》，這首詩成了戰時詩歌中的經典作。巴丹半島上的美國人幾乎沒有不會幾句《防空洞裡的找道格》的。事實上，這首歌謠貶低了麥克阿瑟的勇氣，儘管很荒唐，但這並不能減輕它帶來的痛苦。它像一把刀子。試想想，他如果現在去看望巴丹半島上的部隊，他將告訴他們什麼呢：援兵沒上路？

　　對他沒回巴丹半島的懲罰是《防空洞裡的道格》的嘲笑伴隨了他一生，他終生揮之不去。

　　3月11日晚，巴爾克利的巡邏艇靠近了科雷吉多爾島北面的碼頭。麥克阿瑟、瓊、亞瑟、阿珠、薩瑟蘭、馬歇爾、赫夫、凱西、哈爾·喬治、威洛比以及六七名其他參謀軍官和文書羅傑斯軍士將分乘《艘巡邏艇去棉蘭老島。B－17將從那兒把他們帶到澳大利亞。

　　夜幕降臨時，他的彈痕累累的「克萊斯勒」轎車停在小灰屋外，麥克阿瑟在門廊裡等著，他叫妻子：「好了，瓊。該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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