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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阿登納顯然是欣賞與赫魯曉夫的比賽。我可以說,不象某些領導人,他沒有從不愉快的對壘中退縮不前。相反,他卻迎著上。這正是與他後來描述的他喜歡政治競選相同的氣質。在他整個一生中,他總是希望處在舞臺上而不是在看臺上。

  在1959年訪問華盛頓期間,他剛剛宣佈了謀求西德總統職位的決定。他希望把這個職位變成類似于夏爾·戴高樂所控制的法國總統的職位,因為那個時候西德的這個職位在很大程度上只是榮譽性質的。如果不陷於處理日常的政治爭執的繁忙的總理職務之中,他就能夠致力於制定政策。

  這一決定是不明智的,然而是可以理解的。阿登納已經建成了德意志聯邦共和國,在他任總理第十年時,他終於證明自己是稱職的,並且擔心一旦他離去後,則後果將難於設想。經過納粹時代之後,阿登納對他的同胞就沒有再充滿信賴。他曾經稱他們為「食肉的綿羊」。在去世前不久,他對一位記者說,「德國人使我極其擔心。」我唯一能為他們說的話是他們經受的事太多了。自從1914—1918年的戰爭以來,他們就沒有平靜和安定。

  因為阿登納不相信德國人在政治上已完全成熟,所以他努力保留自己的權力超出了應有的任期。事實上,當他應該準備把權力移交給別人的時候,他卻還在擴大自己的權力。在1959年發生的總統職位危機期間,阿登納操之過急。

  有關他的權力主義的內情被再次披露,這次與移交內閣相關。許多情節接近事實。有一個不足為信的故事說,在一次就給工廠工人予「共同管理」權的具有代表性的問題的辯論以後,人們問他:「你打算什麼時候給你的內閣部長們以共同管理權?」

  隨著為人盡知的「總統危機」的逐步發展,阿登納愈益感到難受。因為原來支持他尋求總統職位的這些基督教民主聯盟領導人,堅決支持路德維希·艾哈德繼任總理。阿登納認為艾哈德在政治上幼稚。最後他放棄了總統候選人,為了使艾哈德不能當總理,而決定自己保留總理職位。由於這位前財政部長堅持不懈,他終於在1963年阿登納退休後繼任了總理。

  在他八十多歲高齡時,儘管他仍是一個精力旺盛、身體健壯的人,一天能夠完成比他年輕二十歲的人一樣多的工作量,然而,他畢竟年事已高,有時也取守勢。有一回,雖然他的視力問題井沒有被提出來,這位總理卻摘下眼鏡,拿給來訪者看並解釋說,這不是讀書用的眼鏡,只是為了減弱紫外線的照射,以保護他的小小的過敏的眼睛。他每天午睡,但拒不承認,如果有人問他睡得怎樣,他會厲聲地說:「我沒睡,我忙著哩!」

  這不僅僅是虛榮心。阿登納相信,為拯救西德,他責無旁貸。一天,幾個朋友小心翼翼提出他總難免要離職一事時,他敷衍地回答說,是的,他可能會在某一次汽車事故中喪身。在他已經離職之後的1966年,當阿登納九十壽辰時的一次會見中,有一位記者提醒這位前任總理,在他八十壽辰時,他也接見過這位記者,並且說他期望著在他一百壽辰時還能這樣。這位老人回答說:「當然羅。我要告訴秘書把它記下來。」

  邱吉爾和戴高樂也覺得難於考慮任何其他人來取代他們,更不用說主動物色接班人。這方面,他們與吉田茂和艾森豪威爾不同。1952年艾森豪威爾挑選我作他的競選夥伴那一天,他告訴我,當他發現杜魯門接任總統時,因為羅斯福在重大事件上不讓他知道而使他缺乏足夠的準備一事所感到的震驚。艾森豪威爾決定不犯那種錯誤,他向我保證說他會使我知道所有情況,便於我如果繼任他的話,我能有足夠的準備。

  只有很少偉人推薦自己的繼承人,然而,象阿登納那樣對繼承人如此苛刻則更少。在接見會談中,甚至在他退休後,當著前去訪問他的外國代表們的面,阿登納還誹謗艾哈德。1959年夏,我在自己的副總統辦公室內會見了艾哈德,他眼裡噙著淚,梗噎著告訴我,由於阿登納對他的態度使他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阿登納參加了杜勒斯的葬禮,回到西德之後不久,他宣佈他將留任總理。雖然在我們的會談中,他也順便提到過這個問題,然而這一決定必定使他一直心情沉重。儘管如此,他還是利用機會表現出他在公共場合下難得的熱情的美德。

  從童年起阿登納就一直是個園藝迷。青年時期,他就嗜好試驗,企圖培植「爬藤三色紫羅蘭」,此事引起了父親對他的責備:「一個人決不應該試圖干涉上帝的事。」之後,在玫瑰園裡的工作,使他在痛苦地躲避納粹的年月裡得到安慰,在擔任總理職務不斷受到壓力時得到調濟。一些職業花匠欽佩他的工作,其中包括於特森地區的馬賽厄斯·坦陶,他于1953年培育一種玫瑰新品種,命名為快樂的阿登納。這種盛開的、深紅色的「康拉德·阿登納」花,在世界各地的花園裡仍能見到。

  這是一位偉大的職業政治家和一位同樣偉大的業餘園丁的充滿生氣的遺物。

  外交禮節經常使尼克松夫人成為阿登納在白宮和其他外交場合下的宴會夥伴。他們相處得很好。有一次他問我關於她的出身情況。當我告訴他,她一半是德國人,一半是愛爾蘭人時,他咬著他的手指,爽朗地笑了說:「我已經猜出來了,愛爾蘭人和德國人相結合生出世界上最聰明、最美麗的婦女。」

  在他們的談話中,他知道她對花也有興趣。在葬禮後的那天他來到我們家,要求看看我們不太大的後花園。幾個星期後,從西德空運來了一百株玫瑰樹。

  第二年三月,阿登納第七次訪問美國。他事先捎來話,說要會見我,我們約定了一個晚上六點鐘在我家見面。六點差一刻時尼克松夫人突然看到這位總理的轎車徐徐地開到屋前。當她開門時,他宣稱,他提前來到是為了看看他的玫瑰樹經過冬天的考驗後的生長情況。當我六點回家參加會見時,使我吃驚的是我發現他已經站在我們的花園裡,就像他後來和我討論世界形勢一樣專心致志地正在和她討論玫瑰的生長狀況。

  阿登納對我們家的訪問引起了人們極大的注意,特別是因為他被照相師們和西德新聞紀錄片的攝影師們所追蹤。一位名叫魯思·蒙哥馬利的專欄作家寫道,「這位八十四歲的西德總理和四十六歲的美國人之間的友誼強烈地吸引著官方的華盛頓。

  這兩位政治家以前會見和聚在一起共同商量不下六次。但是最近這次肯定是最親密的一次。」他又說:「如果尼克松佔據了白宮,阿登納似乎為又一次親密的聯繫奠定了基礎,就像他過去與前國務卿約翰·福斯特·杜勒斯之間經常保持的那種聯繫。

  多年來,阿登納已經是一位把報界當作戰術政治武器加以利用的大師。那年六月,據說他認為參議員肯尼迪作為一名總統來說在外交事務方面缺乏足夠的訓練和經驗。與此同時,弗朗茨一約瑟夫·施特勞斯這位阿登納的國防部長已經命令他的部對肯尼迪政府在國際舞臺上的意義作一估價。一份國防部報告的副本——以「施特勞斯輕率」而聞名洩露給了《巴爾的摩太陽報》,該報將此報告用大字標題登出,「尼克松更能為德國人所接受。」據阿登納的一名傳記作家說:「就阿登納和基督教民主聯盟而言,這是千真萬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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