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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我第一次見到麥克阿瑟是在1951年。當時,我是美國的一名參議員,在議會聯席會議上聽他發表「老戰士決不會死亡」的演說。這位致身于現代政治史上最大的戲劇衝突之一的人,看來派頭十足。他的談吐十分有力,簡直令人陶醉。他的演講一次又一次地被經久不息的喝彩聲打斷。當他飽含感情地用「老戰士決不會死亡,他們只不過是漸漸地消失」的話語向大家道別時,許多眾議員和參議員眼裡噙著淚水,如醉如狂地歡呼著、跳躍著。這次演說所得到的掌聲可能是空前熱烈的,超過總統們從前在參眾兩院聯席會議上的講話所得到的掌聲。當麥克阿瑟莊嚴地走下廊道步出會議大廳時,掌聲還經久不息。

  有人說,我們剛剛聽到了上帝的聲音。後來,另一位親麥克阿瑟的參議員還以開玩笑的口吻對我說,這次講話使共和黨人激動得落淚,使民主黨人傷心得哭泣。

  兩年後,我在東京第一次見到了吉田。我們第一次會談時,他晚到了一會兒,用手絹捂著他的嘴和鼻子。他一再地道歉說,他是防止鼻出血——他又發出令人難堪的咯咯聲,並且補充道,這是因為頭天晚上魚子醬吃得太多了。我不記得有哪位領導人能夠如實供認這類事情,特別是當它對重要的政府工作會造成不良影響的話。

  我與他們初次見面得到的印象,又為後來的事情所證實了。麥克阿瑟是一位英雄,一位儀錶堂堂、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退休住在紐約時,每一個象我一樣應邀前往他的寓所會見他的人,都恭順地看著他在屋子裡踱著步,靜靜地聆聽著他描述他正在思考的問題。與麥克阿瑟不同,吉田是一位平易近人的人。他低低地坐在一張椅子裡,那惡作劇似地呲牙咧嘴的臉,有時為他的雪茄的煙霧所遮蓋。他喜歡用幽默的談話表現他的見多識廣。

  他們也有類似之處。兩人都是博覽群書的知識分子;這兩位大權在握的人,也都已年屆七旬;他們都出生于維多利亞女王時代,在公開場台下,每人都擺出一種老式的尊嚴和莊重的姿態。但是,麥克阿瑟從不使自己的舉止顯得軟弱。一位一度當過他的助手的人說:「即使受到挫折和譴責時,他也保持著一個紳士的傲慢。」相比之下,在需要這一套的時候,吉田則會表現出使人喜歡的粗魯。在日本議會中,他曾把社會主義者稱之為「笨蛋」。他甚至拿起水壺,往令人厭煩的攝影記者頭上澆水。

  如果我第一次和麥克阿瑟及吉田相遇時,就猜測他們一位是傲慢的空想家,一位是頑固的現實主義看,那麼我是猜對了。後來的事實證明,戰後的日本需要他們兩人。沒有麥克阿瑟的幻想,必要的改革就不可能進行,沒有吉田事必躬親的精心安排,這些改革則會使日本更趨於混亂。

  就本質而言,麥克阿瑟是西方人,他的生活卻傾向於東方;而吉田是東方人,他的生活卻傾向於西方。他們開創了一種使他們的文化都能適用於擁擠的日本列島的局面,創造出一個新的、強大的自由國家。

  道格拉斯·麥克阿瑟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將軍之一,也是最炫人眼目的人物之一。他的個性有時比他的成就更引人注目。由於他的貴族出身和誇大其詞的演說,使他成了嘩眾取寵的人和愛說挖苦話的人唾手可得的攻擊目標。他們把他描寫成為一個極度愛虛榮的、不合潮流的人,一個晚生了五十年的、傲慢的、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人。他誇耀美國制度的偉大的講話,總是那樣激烈和鼓動人心,以至於被許多人嘲笑為沙文主義。

  但是,他的批評者們發現很難對他產生偏見。他的個性是極其複雜的,以致於一位偉大的演員,甚至象格雷戈裡·佩克這樣的演員,也未能在銀幕上抓住他的特點,不能象喬治·斯科特一樣,抓住另一位偉大而並不太複雜的將軍喬治·巴頓的特產。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當我作為一名海軍指揮官被分配到南太平洋的海軍陸戰隊空中戰鬥運輸隊時,我第一次對麥克阿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聽到的是對他的一致的否定。因為這既受到那些對麥克阿瑟通常心懷偏見的記者們的渲染,也受到常見的陸、海軍之間互相競爭的情緒的影響。

  例如,我們使用的C—47型運輸機有兩種座位:不舒服的翻板座是供機務人員用的;一對舒服一點的、航班型的座位是供高級官員乘坐的。後一種座位就被譏嘲為「麥克阿瑟座位」。

  總而言之,這位將軍的名聲和事實完全不符。在佔領巴丹半島和柯裡磯多島期間,麥克阿瑟堅持住在地面上的房子裡,而不是住在地堡裡。這樣,他自己和他的家庭就暴露在日本人的炮火之下了。我們聽到他在巴丹半島上的屬下稱他為「塹壕裡的士兵」。當形勢變得無望的時候,他除了留在島上用他的手槍盡可能多地打死日本人,直至以身殉國以外,別無其他想法。最後,是羅斯福總統下令撤離,他才離開該島。後來我們聽到的情況卻是:當戰事轉趨激烈時,麥克阿瑟帶著他的妻子、三歲的兒子及中國保姆倉猝地撤出該島。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麥克阿瑟的綽號是「塹壕裡的士兵」,這是具有諷刺意味的。因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他確實和美國步兵一起在法國的地下掩體和壕溝裡呆過。他作為「彩虹」師的參謀長和後來的司令官,由於戰術嫺熟、臨危不懼而備受他的部隊的讚賞,甚至是尊敬。在大隊美軍衝鋒時,他不只一次沖在最前面。一年裡,他兩次負傷,因為勇敢而獲得了七枚銀星獎章。

  他的一生中面臨的死亡多得就象例行公事一般。1914年,他在委拉克路斯執行偵察任務時,墨西哥人的子彈戲劇性地穿透了他的軍服。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他中過毒氣,他的汗衫曾被機槍火力撕成了碎片,他在麥茨的指揮所,就在他撤離的當天被炸毀了。在麥茨的一次早期炮擊中,他鎮靜地坐在他的座位上,對瞭解他、也關心他的幕僚們說:「所有的德國人都製造不出一顆能殺死麥克阿瑟的炮彈。」

  戰後有一天,他的車子在紐約被一個搶劫者攔在路邊。麥克阿瑟要那人放下手中的槍,用搏鬥來搶他的錢。此人曾經在「彩虹」師服過役。當他得知他企圖搶劫的人是麥克阿瑟將軍時,連連向他道歉,讓他走了。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當日本人猛烈地射擊時,其他人會尋思:如果炮彈襲來,應該跳往何處躲避。但人們經常發現麥克阿瑟還是鎮靜地坐在椅子上,用雙筒望遠鏡觀察著戰場。他對軍官們和士兵們懇求他不要冒險的勸告無動於衷。他會說,這些子彈並不是對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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