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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第八部:風暴前的權宜

  §山雨欲來

  1936年6月21日,採訪過歐洲主要國家首腦的安妮·奧黑爾·麥考密克夫人在《紐約時報》上撰文,就羅斯福與希特勒、墨索里尼等治國者的外貌作了比較。她發現後者為執掌政權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緊張和焦慮在他們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艱難時世令他們面容憔悴,過早衰老;他們全神貫注於自己造成的令其精疲力竭、焦頭爛額的時局,他們在嫣然獨處時顯得疲憊而困惑。而美國的羅斯福則完全是另外一種形象:總統職務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之少令人驚異,他在愉快而自信的神情背後保持著一份超然的寧靜和安祥。「他體重略增,華髮少許;幾乎就同就職那天一樣硬朗健康。他臉色曬得黝黑,眼睛碧藍明亮;自上次競選以來度過了極其折磨人的4年時光後,這雙眼睛反而比過去更加敏銳、好奇、友好而深不可測了。」

  出現如此鮮明的反差,當然有著極為複雜的原因。但其中應該有這樣一點,即同為國家首腦,羅斯福的內心世界所觀照的外在環境以及正從事的事業迥然有異於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而且在這方面甚至有著質的不同。

  在1933年3月4日羅斯福宣誓就職的次日,阿道夫·希特勒的納粹黨在德國舉行的最後一次自由選舉中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幾乎在同時,日本軍隊佔領了中國熱河省省會承德,隨即兵臨長城腳下,開始攻打長城各要塞。羅斯福的就職演說中只有一小段是講述對外政策的。當時深重而危急的國內問題迫使他不能,也不便多談外交政策。睦鄰政策集中地反映了當時美國人對國際關係問題的態度或期望,也基本上反映了羅斯福對美國在國際方面的希望。但是,希特勒控制下的德國,並沒有坐等羅斯福按照輕重緩急的順序先去處理好國內問題。當羅斯福把美國青年編組成"造林大軍"去中西部山坡植樹造林時,希特勒把德國青年編組成"褐衫大軍"、黨衛隊和"衝鋒隊";正值"第一個百日"新政剛剛過去時,希特勒把全德國的經濟納入了他的"總體戰爭經濟體制"。

  希特勒旨在將國內外所有的德意志人重新結合起來,成為一個統治歐洲和號令世界的"優等民族"。其手法不外兩種:一是如洛克騰堡所言,「以一種魔鬼般的本領離間他的對手並利用他們的弱點和愚行來取利";二是如丘吉爾所言,"從失敗的深淵裡召喚出了潛藏在那個歐洲人數最多、最有用、最殘忍、最矛盾而又最招致不幸的種族身上的那些陰暗、野蠻的冤魂"。希特勒唯一能夠容忍而且僅僅願意容忍的是其他地區的同他目的相同的那些統治者。這包括意大利的墨索里尼、日本的東條英機等其他地區的小獨裁者。拉美的一些獨裁者和准獨裁者們能量有限,但各自扶植了一支對美洲安全具有潛在危害的親近納粹的"第五縱隊",這對於羅斯福的睦鄰政策而言,顯然是不利的。

  羅斯福的教養、政治理念、從政經驗(尤其是一戰中的經歷)和稟性都決定了他對國際事務的基本態度。此外,他還具有這樣一種情結,即長期縈懷於心而又揮之不去的威爾遜式的國際主義。他在1928年以後的4年裡,一直設法避談對外關係問題,主要是因為面對國內強大的孤立主義勢力,為了著眼於1932年的大選,他必須要模糊自己的立場。1932年大選期間,窮追不捨的孤立主義分子赫斯特一度將羅斯福弄得窘豈不堪。當時羅斯福勉強應付過關,已使國際主義分子大為沮喪。亨利·普林格爾在《民族》雜誌上寫道:「羅斯福扯下了他過去高舉的旗幟,但卻沒有樹立新的旗幟。」對此,羅斯福有口難言。

  最具權威的羅斯福傳記作者弗蘭克林·弗雷德爾以其多年的研究成果表明:關於羅斯福的外交思想,"從他任總統期間總是把美國利益放在首位來看,他是一個民族主義者;從他相信美國的幸福有賴於其他各國的政治穩定與經濟保障來看,他是一個國際主義者。」

  事實上,在競選運動勝利結束以後,羅斯福就立即拋離了他那發表於1932年2月2日、旨在回復赫斯特的演說中的一些觀點和主張。他在對外關係問題上的一度沉默並不反映他的真實思想。就職前,他兩次拒絕同胡佛公開合作以協力解決戰債、裁軍與召開世界經濟會議等外交問題,不是因為他對外交政策漠不關心,而是出於一種要將新政府同胡佛政府劃清界線的個人考慮。他任命了主張自由貿易、反對經濟戰的科德爾·赫爾為國務卿,國際主義者威廉·菲利普斯為副國務卿,並同威爾遜總統的首席財政顧問和副國務卿、一位著名的國際主義者諾曼·戴維斯多次商討解決上述國際問題的辦法,隨後任命他為出席日內瓦裁軍會議的美國代表團團長。

  羅斯福讓戴維斯在1933年5月25日向裁軍會議代表們聲明:倘若和平受到威脅,美國將同其他國家共同商討對策;一旦出現事實上的侵略,美國將制止企圖破壞集體努力的任何行動,以懲罰美國及其他國家一致公認的侵略者。」這項聲明在4個星期內使人強烈地感到,羅斯福已經成為一心為促進國際和睦的世界領袖。在國內外人民的心目中,他已成為世界經濟會議的主要倡導者,也是日內瓦談判的核心人物。」此外,上任伊始的羅斯福還致力於將睦鄰政策落到實處,以改變美國長期以來在拉美國家中醜陋的帝國主義形象。他主張推行"集體責任制",不主張美國獨斷專行。他放棄了那種以武裝干涉為中心的拉美政策。

  羅斯福還在1933年11月17日簽署協議,與蘇聯正式建交,從而結束了自十月革命以來美國拒不承認蘇聯長達16年之久的不正常歷史。前蘇聯學者亞·鮑·恰科夫斯基認為,"羅斯福按其教育、生活態度及其傾向性來說,都是一個資本主義者。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把美蘇關係建立在睦鄰、互利、互相尊重的基礎上。」羅斯福不像胡佛那樣固守僵硬的意識形態陣地,而是一位靈活務實的現實主義者。

  長期以來,羅斯福形成了這樣兩個信念:一是國家之間的相互依存,即國家之間為了長期的繁榮與和平而互相信賴;二是一項有效的對外政策需要國內穩定牢靠的支持。換言之,他相信,美國經濟的繁榮最終要依靠國外正常經濟的恢復——通過包括美國在內的所有主要的貿易強國的共同合作才能實現的恢復。羅斯福清楚,繁榮與和平之間是一種唇齒相依的關係。一方面,他發現世界經濟蕭條和侵略問題是不易解決的;另一方面,他擔心美國嚴重的困難和強大的孤立主義勢力是否允許他在海外作出任何行動。巴黎和會後,他運回到海德公園的那張威爾遜總統用於起草盟約的桌子,成了他上述兩個信念不變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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