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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蘭登失敗的部分原因是共和黨內的胡佛一翼操持乃至包辦了他的競選,儘管他這位堪薩斯州州長在爭取公民自主權、控制企業界、反對三K黨等方面有著令人敬佩的記錄。顯然,這次大選無異於是對"新政"舉行的一次民意向背的公民投票,而人民對大蕭條時期胡佛總統的一切印象太深了。

  1937年1月20日,羅斯福在4年前的老地方再次宣誓就職,只是這次的風雨更大。羅斯福的就職演說表明他將實行更為激進的變革,"我知道,全國三分之一的人居住簡陋,衣衫襤褸,營養不良。我對大家描繪這個情景並不是由於灰心喪氣,而是因為全國都看到了並且認識到這是非正義的,從而要把它消滅掉。」

  羅斯福針對政府權力與憲法的本質關係作了適可而止的提示:「我們本能地認識到更深刻的需要——需要通過政府去找到實現我們共同目標的工具,以便為個人解決這個複雜的文明社會中不斷產生的問題……我們拒絕讓涉及到我們共同福利的問題聽從機會的陣風和災難的狂飆去擺佈。」他繼而指出,美國的基本民主體制和人民的安全保障不是靠取消政府的權力,而是要依靠把這種權力委託給人民可以通過誠實而自由的選舉制度定期決定去留的人。1787年的憲法並沒有使美國的民主軟弱無力。

  大概只有坐在羅斯福不遠處的首席大法官休斯,才對這些話的弦外之音尤感刺耳。長期以來,羅斯福對最高法院阻撓新政的行為一直耿耿於懷。現在,他挾空前的競選優勢及支持背景,胸有成竹地準備實施反擊,以拒絕司法部門的擺佈和羈絆。並且,他還以人民的名義標識這種反擊的正義性:「人民將會堅決要求民選政府的每一個機構運用有效的手段來實現他們的意願。」

  1937年2月5日,羅斯福向國會提交了自己醞釀已久且精心炮製的司法改革法案。他指出:年邁體弱和人員不足致使聯邦法院備審案件積壓成堆,審判工作拖拉,譬如最高法院在一年之內就使87%的呈送案件束之高閣。為減輕法官們本人所能負擔的工作量和使法院增添活力,該法案提議:當一位服務至少已10年而年過70歲的聯邦法官6個月後尚未辭職或退休時,總統可以給法院增加1名新法官;但進入最高法院的不能超過6名,進入下屬各聯邦法院的不能超過44名。

  總統的提案還試圖表明:這種向法院"摻沙子"的做法不是一種偏狹的政治手段,而是基於敦促年邁法官退休以提高工作效率以及下面所表明的堂堂正正的理由:現代社會的複雜性同樣要求不斷向法院輸送新生力量,如同政府機關或私人品業在運行過程中需要增添活力一樣。體力的和腦力的衰竭使人經常回避對複雜多變的環境的研究,而舊眼光視野中的新事物也將變得模糊不清,這就無法滿足當代人的需要。我們有理由相信那些固守陳舊傳統的老人們將會因此而放棄對現代和未來的研究與探索。」

  這項法案看起來措詞溫和,言之成理,實施起來簡便易行,似乎也沒有改變莊嚴的三權分立與制衡原則。但是,總統的真實用心昭然若揭,即通過自己的任命來擴大最高法院的自由派勢力,進而造就一個柔順的聽話的司法機構。

  除堅定的新政支持派之外,法案在舉國上下引起了惶惑、錯愕、驚恐和反對。有相當數量的人認為羅斯福將一個嚴肅的政體問題巧妙地化解為一個技術性的處理方法,是一種不夠坦蕩的自作聰明。同時,這種處處"以人民的名義"為幌子而實則拐彎抹角的手段引起了人民的反感,尤其是觸及了廣大視最高法院為民主政體的"安全閥"的美國人民感情的深處。在雪片般飛向國會的信件中,有不少人指責它根本就是一種狡詐的欺騙手法。此外,人們很快發現,羅斯福關於年邁必將導致工作效率低下的論點存在著明顯的漏洞,很難自圓其說。譬如他在最高法院中最堅定的一貫支持者布蘭代斯也已經81歲,而總統顯然不希望他退休。

  70歲以上的國會議員和全國的老年人,不僅紛紛站出來證明自己並未在才智和精力上有所衰退,而且認為羅斯福不給老年人以應有的尊敬。自由主義者惟恐作為公民自由保護者的最高法院被削弱,因而焦慮不安。更多的人認為此舉純屬羅斯福對最高法院的一種過火而失態的報復,這將為專制獨裁提供某種可能性條件。顯然,羅斯福的這種"過火"的反擊,把從前批評最高法院的人趕到了維護司法至上的一邊。

  自1933年執政以來,羅斯福的主張從來沒有像這次遭到如此廣泛而激烈的反對。共和黨在這場鬥爭中並沒有一馬當先,而是沉默地靜觀1936年組成的羅斯福政治大同盟內部的分歧和交鋒。在抗議浪潮中,似乎很難看到共和黨領導人插手的跡象。羅斯福發現,同自己對壘的多半是自己黨內的夥伴。由於羅斯福為了刻意追求一種激動人心而又暢快淋漓的攻打堡壘的效果,由於1936年選舉的壓倒性勝利使他過於自信,這樣,他那"好作驚人之舉的天性和善於運用巧妙迂回的策略而不作正面強攻的天性——奇妙地結合在一起了"。他一改往日那種先靈敏掌握社會輿論、多方徵求意見、爾後再果斷行事的工作作風。在提交法案以前,除司法部長卡明斯之外,羅斯福幾乎沒有讓任何人知道這個計劃。民主黨領袖和內閣成員們自不待言,甚至他的那些與國會有著密切聯繫的助手們也不知內情。這既使他們沒有思想準備,也使他們產生一種總統不尊重人的感覺。

  從春到夏,辯論一直在進行,並有向與此相關的其他領域的蔓延之勢。羅斯福氣初還保持著樂觀的自信,但是他通過幾次演說所爭取到的"公眾的支持"正在與日俱減,民眾對這項計劃的新奇感和熱情,隨著曠日持久的拉鋸戰的延續而慢慢地、無可挽回地減退了。尤為重要的是,休斯大法官歷經政治風雨,老謀深算,于寬厚的外表裡具備著與羅斯福旗鼓相當的政治領導才幹和精明練達,甚至在某些特定場合顯得比總統還要棋高一著。

  最高法院面對總統咄咄逼人的架式,主動地作出了意味深長的戰略性撤退。它支持了華盛頓州的最低工資法(9個月前它曾否決過紐約州的最低工資法),認可了農地抵押借款法和1項新的《鐵路勞工法》。幾周後它又作出了5項裁決,對全國勞工關係法予以承認。1個月後,有爭議的社會保障法在高等法院以5∶4票得到認可。在這幾次裁決中,保守派"四騎士"都投了反對票,歐文·羅伯茨轉向了布蘭代斯這一邊。但很多人認為,調度最高法院作出新的解釋以挫敗總統計劃,應歸功於休斯首席大法官。休斯憂慮的是,最高法院保守派的反動方向可能意味著最高法院在政治結構中的權力和影響會發生某種嚴重的削弱,因為1936年大選畢竟表明美國人民對羅斯福和羅斯福領導的極大權限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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