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瑪竇(24)_學達書庫

二四

　　這些罪狀有的在我們今天看來有點荒誕，但在當時出現這樣的控告本身就說明利瑪竇對中國社會狀況有比較深刻的認識，他用緩慢而溫和的方式逐漸進入中國社會，龍華民神父所在的韶州居留地的情況日益惡化就從反面證明了利瑪竇的方式更有效。

　　在追查葡萄牙人內犯案件的同時，有韶州居民在有一天的黎明時分想縱火燒毀居留地，幸好火勢初起就被發現了，繼而撲滅了大火。不久，又有人向韶知州控告龍華民與人通姦，雖查無實證，但神父的威信大減。

　　這時，原任韶州分巡道的夏明德從北京返回，來廣州繼任海道。他在北京時與利瑪竇過從甚密，利瑪竇送給他一具日時計。夏明德國一上任就著手調查葡萄牙人是否真的在策劃進攻廣州。發現一切都是子虛烏有之後，相關的官員都受到了懲處，廣州也逐漸恢復了平靜。在北京的利瑪竇等人也四出活動，平息京官對葡萄牙人入侵事件的恐慌和不滿。

　　這時已是1607年了，但事情的影響未完全消除。這種影響集中表現在郭居靜不適宜再來中國內地。

　　利瑪竇在給耶穌會總會長的信中就希望總會能批准郭居靜留在澳門。但郭居靜本人以為他是冤枉的，仍想去內地傳教。於是他改了名字，和熊三撥神父在這一年的上半年從澳門出發想去北京。走到南雄以前，一切順利，可一到南雄，他就被認出來了，只好折回韶州。非常幸運的是夏明德正好到了韶州，龍華民又給夏明德送了一具三棱鏡。於是夏明德為郭居靜疏通了關係，郭居靜得以重新啟程，直抵南昌。但利瑪竇不敢讓他來北京，就命令他去南京居留地，讓熊三撥徑往北京。

　　耶穌會在中國南方的三個居留地日益受到懷疑，利瑪竇竭盡全力想予以緩和，但他在北京也不敢輕舉妄動。過度的操勞使他更顯蒼老。1607年8月，在南昌居留地的蘇如漢神父久病之後送到澳門就病故了。與此同時，神父們為了在南昌籌辦一所小規模公學供教徒的孩子們念書，花了1200杜卡托（貨幣單位），買下一幢房子。這筆錢本身數額不很大，但在一般老百姓看來很了不起。10月11日，8名秀才控告神父鼓動叛亂，又遞上狀紙給兵備道和按察司，被駁回以後，發誓要告到刑部去。隨後他們又聚集了300人在文廟開會，寫稟帖給盧姓知府。盧知府也受到過利瑪竇的好處，暗中偏袒神父但竭力不表露於外，只是把稟帖壓下不理。秀才們越來越激烈，趁10月21日祭孔之際，向布政司告狀，布政司批轉專管讀書人的提學辦理。同一日，27名秀才向二位大人遞上狀紙。於是李瑪諾和孟戴斯被當作嫌疑犯抓起來。盧知府到處宣揚李瑪諾的夥伴利瑪竇在北京很有勢力，加之鼓動叛亂證據不足，最後，由布政司和提學共署、知府副署頒佈公告，命令神父將新房子歸還原房主，停止宣傳，不得再公開展示救世主像；至於教徒，也被要求不得為信奉洋教而背棄中國學理。

　　然後很多南昌人對此判決不滿，有人在知府衙門口埋伏，想等李瑪諾被釋放出來時揍他。幸好被人制止。秀才們又寫了一本書，其中有這麼一段：「我皇明名稱為『大中華』，彼竟稱其國為『大西』！吾皇為『天子』，彼上帝竟稱『天主』！其曆法異乎我皇曆！

　　彼耶穌、瑪利亞名字飾以弓箭弋矛之類，陰謀禍害莫此為顯。」秀才們還徑直稱李瑪諾神父「犬身狼面，一肚子妖術邪法」。為了避免矛盾更加尖銳化，李瑪諾未敢書面或口頭反駁，反而勸告教徒們要收斂，勸他們不必大肆張揚地在大門口懸掛救世主像，可以僅僅佩戴念珠表明宗教信仰。

　　北京居留地的處境比南京、南昌、韶州要好，利瑪竇十分清楚北京居留地對其他三個居留地的作用，這不僅僅是因為內地的神父可以利用利瑪竇在北京根據皇帝的旨意，依靠皇家經費，傳授同一個宗教的經驗，而且因為利瑪竇結識了許多官員，他可以利用與這些官員的交情托他們照顧在他們管轄下的省份內的傳教士。在北京的其他神父對他的幫助不大，他最老的夥伴龐迪我雖然承擔起一部分會客任務，也只能稍稍起點作用；堪稱表率的費奇觀神父1607年離開了他，前往南昌創立備修院；熊三撥大約在此前後來到北京，但只是逐漸熟悉業務。事實上，北京居留地重擔幾乎全部由他一個人承當，他經常在給別人的信中說他簡直累垮了。

　　在一切事務中，最費時間的是接待和拜會，以及同散居中國各地的顯貴人物通信。來北京的人川流不息。按照年份的不同，晉京或為朝見皇上，或為應文科或武科考試，或為詮選某些官職。而每年都有一個月，規定外地官員來京祝賀萬壽節，另一個月用於授官職。從各省湧來的成千上萬的人士中間總是有許多人是同在京的或內地的神父早有交往，或者聽人說起過，或者讀過他們的著作，也有朋友介紹來的。所以神父們得成天待在接待廳裡，隨時候駕，這是很累人的，但神父們還是竭力好好接待一切人，爭取他們的好感並向他們宣揚天主教。利瑪竇以他嫺熟的交談技巧、溫和的性格和博見多聞贏得了許多人的敬仰。他還收留了幾個被拋棄的兒童，由居留地出錢撫養，這也給他帶來了好名聲。

　　無論在什麼時候，利瑪竇都沒有忘記用種種奇巧之物，繼續同達官貴人朋友保持融洽關係。如有手畫的扇子、仿歐雕刻裝飾的中國硯臺、日時計和其他洋玩藝，這些促使人們不時懷念他，甚至給利瑪竇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榮耀。如《坤輿萬國全圖》竟然得到了萬曆帝的喜愛。1608年8月22日，萬曆突然下旨宣神父進宮。利瑪竇和龐迪我迅即前往數學院太監們的住處，見著他們的院長和其他若干人都在異常忙碌，因為皇上從宮內傳旨，命獻6軸12幅綢印《全圖》。原來有神父饋贈太監若干李之藻複製的《全圖》，不知其中的哪一位將其中的一幅加上各種繪畫裝飾之後獻給萬曆帝。

　　利瑪竇此前並不想把這類地圖進貢，因為擔心萬曆帝看到中國這麼小，會大發雷霆，責怪神父們蓄意在圖上縮小中國，渺視中國人。事實上，這正是許多士大夫的看法，他們很不滿意，說神父把外國誇大而把中國縮小了。但萬曆帝看到這這麼多國家，習俗不一，地圖又繪製得如此精美，非常高興，就想搞到若干份，賞賜太子和其他幾位皇親，讓他們裝飾住宅。皇帝和內侍看到地圖上有利瑪竇的名字，便傳旨讓他複製。但李之藻使用的雕板已被他帶往故鄉，而入軸版的雕板，又與萬曆帝看到的大不一樣，宦官們不願意用。最後利瑪竇提出給他一個月的時間，由他另制一個比舊版好得多的新版。但萬曆不同意，只吩咐在宮內依據李之藻原版刻制，於是宮裡到處都掛上了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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