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羅丹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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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注了羅丹心力的作品,基調幾乎都帶有宗教的內省和焦慮。他的人物受著悲劇氣氛的包裹,也有著悲劇撼人心魄的力度。我們不妨將羅丹各個時期的代表作品按時序羅列下來: 《艾馬神父》(1863年) 《塌鼻人》(1864年) 《青銅時代》(1875—1877年) 《施洗者約翰》(1878) 《思》(1880年) 《三個影子》(1880年) 《夏娃》(1881年) 《烏穀利諾》(1882年) 《浪子》(1889年) 《加萊義民》(1884—1895年) 《巴爾紮克》(1898年) 《思想者》(1904) 《地獄之門》(1880—1917年) 這些$雕塑,每一件都似乎在述說各自經歷的人世滄桑,「好像一連串苦難和犧牲的活念珠」(《羅丹藝術論》)。念珠的起點是《艾馬神父》,終點是《思想者》,《地獄之門》則是其總綱。年代越後,痛苦越深,作品的內涵就越複雜。循著作品的軌跡,我們將看到羅丹在藝術中的心理進程。下面以《青銅時代》、《加萊義民》和《地獄之門》這三件作品為例,來說明羅丹前、中、後三個階段的藝術追求。 《青銅時代》是一軀單體塑像,講述的是一個渴望獨立的年輕生命與世界最初遭遇之時的緊張和遲疑,顫巍巍的形體好似受著內心焦慮的煎熬,在邁出第一步前流出的一絲近乎宗教的嚴肅。奧地利詩人裡爾克稱之為「行動的誕生」,旅法藝術家熊秉明說是「自意識的誕生」。這時羅丹25歲,動手塑《青銅時代》出於他游意大利見到米開朗基羅《大衛》像時的創作衝動,他當時的心態,大概就是《青銅時代》的心態,或者說是羅丹個人的心態。 《加萊義民》是由六個人物組成的紀念碑,取自英法百年戰爭的一段真實歷史,六位加萊市民為保全一城人的生命,慨然赴刑受難。這是一群人的命運,群體行為的悲壯崇高與個體內心生死矛盾的衝突相交織,由恐懼、絕望、痛苦昇華到堅強、平靜、崇高。 這時羅丹正值創作精力的旺盛期,他的關注點已越過自我,投向群體,可以說《加萊義民》所表現的是群體悲劇的心態。 《地獄之門》則以但丁的《神曲·地獄篇》為藍本,雕塑了187個人體,構畫出人類的悲劇畫面。 「這串苦難和犧牲的活念珠」,由個體的珠結串成群體的鏈,真實地記錄著羅丹的內心世界。這時羅丹的思考已由個體的命運進入人類的命運,他似乎經歷著一次身心的神聖洗禮,作品透出的殉難的悲愴近似「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基督精神。法國文學家法朗士看這個地獄是「一個充滿著溫情而憐憫的地獄」,那麼羅丹喚醒的該是憂患人類命運的心態。 羅丹的作品帶給人的是一種將美好的東西砸碎了讓人看的悲壯感。美學家裡普斯說:「我看到悲痛,但是同時看到為悲痛所打動的愛」。正是這種悲憐的深切的愛,使羅丹的作品不朽於世。 羅丹之後,現代風格的雕刻興起。其中較有影響的有羅馬尼亞的布朗庫西,意大利的莫迪裡阿尼,德國的萊門布魯克,俄國的查德金,西班牙的馬諾羅和貢薩列斯,英國的摩爾他們雖然也還利用人體為題材,但處理的方法自由得多,主要著重點是純粹造型的問題。現代雕刻越來越遠離實在,越來越追求抽象幾何的結構,這樣的雕刻追求雕刻本身的哲學性和思維性,基本上拒絕觀者對雕刻內容作什麼思考,比如布朗庫西的《空間之鳥》。鳥的形象簡化為一個拉長了的驚嘆號,叫人看了覺得是一個向上奮升的意欲的象徵,很有哲意。但細看,卻有單純而空洞,打磨得平滑放光,只是塊金屬物質,只是工匠的精心技術,並沒有什麼哲學的問題。 這些現代雕刻有哲學,有數學,有科學方法,所缺少的是人間生活的氣息,這裡所反映的人生沒有悲哀,但似乎也並沒有快樂。而羅丹的作品,不僅讓人看到了新的創作手法,豐富的雕塑語言,也讓人看到了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更讓人感受到藏在作品之中深刻的思想。 說羅丹的雕刻是最雕刻的雕刻是可以的,因為雕刻本身取得意義;說他的雕刻破壞雕刻的定義,已經不是雕刻,也是可以的,因為雕刻不僅具有堅實的三度實體的造型美,而且侵入詩,侵入哲學。說在他的作品裡,我們看見雕刻的源起是可以的,說在他的作品裡,我們看到雕刻的消亡也是可以的。因為他的雕刻在生命的波瀾中浮現凝定,生命啄破雕刻的外殼又一次誕生。 美術史家或者看到羅丹同印象派的交遊以及雕塑的新手法,將他劃歸為印象主義;或者抽出他雕塑中與浪漫主義美學原則相近的特質,說羅丹是浪漫主義的最後一人;另有人分析他作品中內省的悲劇品格,將羅丹與象徵主義相提並論:更有人因羅丹主張像「僕人似地忠實于自然」,而認為他是位自然主義者。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生前死後,羅丹始終給人一種把握不定的感覺。 然而,毫無疑問的是,羅丹是一位執著而勤懇的藝術家,一位勇於開拓的創新的藝術家,一位關心著人類的藝術家,同時他也是一位真正思考的藝術家。 他的生命、他的精神將同他的那些傑出的雕塑作品一起不朽於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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