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羅丹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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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開朗基羅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巨匠,他一直工作到89歲,日以繼夜地雕刻肉體也是心靈的史詩。他早期的傑作是《大衛》和《摩西》。大衛是聖經舊約裡的人物,年輕時是一個牧羊人,依賴他的英勇把非利士軍中的巨人哥利亞用石子擊殺,為以色列人除了外患。在他和哥利亞決戰之前,所羅王賜給他盔甲,但他穿不慣,脫去了,所以米開朗基羅塑的大衛是全裸的。他立得很直,驕傲又泰然,身體的重量放在右腳上,頭轉向左側,通體彌漫著少年的精力和無畏。 摩西是率領以色列人走出埃及的民族英雄。他接受神諭,把戒律傳給他的子民,為這個流亡的民族制定了道德、法典、禮儀、生息的節奏及文化的間架。他的像有如一道生動的風景,卷髮如躍動的焰苗,而長須在胸,卷騰如急湍,兩眼如炬,頭頂兩角,巨偉而威猛,是一個呵護並鞭策一個民族站起來的神靈形象。 這兩座雕像充滿激情,而且造型完美。後世的浪漫主義者醉心於這裡的奔放,而古典主義者釋服於造形的精粹。 到了晚年,米開朗基羅已不再滿足于這兩種平衡,宗教熱忱最終打破了古典形式。為了達到盡情表現的目的,作品的完整與否已不是他所考慮的。中年時雕的五座囚徒都未完成,似乎他有意不去完成,使這些埋在大理石中的男性身軀成為心靈在物質中掙扎的象徵。而80歲以後,他的兩座「聖母哀子」像都不曾完成,有的部分已經加了精細的打磨,而有的部分還在毛胚狀態。後人很難評說這粗糙的石面是有意保留的呢?還是無意留下的。因為對比之下,粗糙與模糊產生一種「不可說」的悲劇效果。 更讓羅丹感到觸動的是,米開朗基羅好像已經忘卻了雕像的社會功能、外在形式,忘卻要放置在什麼地方——神從神龕走下來,英雄從基座走下來。於是人們看到他們額頭上的陰鬱,頰邊的淚痕,胸前的傷口,腳底的腫泡。人們會像一個母親抱住他們,撫摸受難的肉軀,而這肉軀即是他們痛苦的靈魂。對羅丹來說,米開朗基羅是一個雕刻家,更是一個打石頭的聖徒,他在大理石裡鑿出哲學與詩句。 米開朗基羅的作品使羅丹激動萬分,他感到自己必須創造出屬自己的作品來。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動他馬上返回比利時,回到他的工作室去。 羅丹崇仰米開朗基羅,但崇仰和因襲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在對大師作品的迷醉中,羅丹並沒有喪失自我,他要塑出獨屬羅丹的東西。 18個月後,羅丹的《青銅時代》在布魯塞爾完成了。它同《大衛》一樣,是個站立的年輕人的塑像。 但他不是英雄,而是一個剛剛萌醒的青年。這個同真人一般大小的塑像,頭微仰,雙臂自然地舉起,右腿微曲,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尚未看到外面的世界,沒有看到敵人與愛人、花叢與陷井。他的四肢已經豐滿,已擁有足夠的力量和熱情,但在邁出第一步、踏上征途之前,仿佛還不免有些遲疑和彷徨。這是人類蘇醒的姿勢,是人類踏上征途前的心態。 《青銅時代》被布魯塞爾沙龍接受了,然而卻由於其過於真實而被誣為是用真人的身體澆鑄而成。 1877年秋,羅丹返回了闊別六年的巴黎,站在凱旋門上,羅丹異常激動,他想像著自己的作品能為祖國所接受。 然而,在巴黎,《青銅時代》受到了同樣的遭遇。 巴黎一家報社重複了布魯塞爾報刊的誹謗,指責這尊像是用活人的身體澆鑄出來的,並攻擊這尊像「庸俗、放肆、下流」。 一時間,這個「用真人澆鑄出來的」雕像成了人們爭先恐後觀看的對象。在展覽廳裡,羅丹幾乎被大喊大叫的人擠倒,然而人們來到這兒只不過是想見識見識這個傷風敗俗的人體像。羅丹渴望得到公眾的承認,但得到的卻是辱駡。他成了騙子,成了欺世盜名的人。沙龍評選團被這一轟動一時的醜聞弄得十分尷尬,便命令把《青銅時代》搬出展室。 無端的譭謗使羅丹十分氣憤。他一再解釋和聲明,甚至交出了模特兒和創作過程的照片,但遭到的是更多的數不清的麻煩。而與此同時,以馬奈、德加等為首的印象派畫家的第三次聯展也正遭受猛烈的攻擊。 最後,在美術界朋友們的幫助下,美術院同意由五名雕塑家組成評審團,讓羅丹在評審團面前即興創作一個雕塑,以確認羅丹的真實功力。 這是羅丹多年來第一次進行即興創作。他想起了那個叫佩皮諾的意大利人,想起了他那健美而典雅的走路姿勢,於是他開始塑這個意大利人。他自如地塑著,人物的結構源源不斷地從他的想像中湧現出來,他忘了還有個評選團在場,忘了時間,發瘋似地創作著,直到把軀幹和兩腿塑完時才停了下來。茫然的心理和遭受委屈的感情都隨著創作的激情消失了。 這尊看似未完成的塑像叫《行走的人》:一具殘軀,沒有頭,也沒有兩臂,邁著大步,毫無猶豫地勇往直前。好像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又好像全無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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