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文森特把信給佩隆醫生夫婦看。佩隆仔細地讀著信,然後摸摸支票。他祝賀文森特的好運道。文森特沿小徑走去,腦子裡的恭維話又一次以熱病似的活力跳向堅實的生活。走過了花園的一半路,他方才看到自己光拿著支票,而把泰奧的信忘記在醫生的辦公室裡了。他轉身迅速地走回去。

  他剛要敲門,聽到裡面提到了他的名字。他猶豫了片刻,躊躇不決。

  「那末你認為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佩隆太太問。

  「也許他想這樣會對他的兄長有好處。」

  「不過,如果他拿不出這樣一筆錢……?」

  「我猜想他認為這是值得的,為了使文森特恢復正常。」

  「那末依你看來,這一點兒也不是真的嗎?」

  「我親愛的瑪麗,這怎麼可能呢?這個女人是假設為一個藝術家的姊妹。一個稍有理智的人怎麼會?」

  文森特離去。

  吃晚飯的時候,他接到泰奧的電報。「給男孩取了你的名字若阿娜和文森特均好」

  作品的銷售和泰奧送來的好消息,使文森特整夜變成了一個健康的人。

  次日早晨,他一早就到工作室,弄乾淨畫筆、把倚靠著牆壁的作品和習作整理分類。

  「如果德拉克洛瓦掉光牙齒、停止呼吸的時候能夠發現繪畫,那末我能夠在沒有牙齒和理智的時候發現繪畫。」

  他以無聲的狂熱投入他的工作。他複製德拉克洛瓦的《善良的撒馬列業人》、米勒的《播種者》和《鋤地者》。他決定以北方的遲鈍來對付他最近的不幸。藝術的生活是破碎的,一開始他就明白這一點的。那末,在這麼晚的日子裡,他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按到四百法郎支票後二星期,他在郵件中看到一份《法蘭西水星報》一月號。他注意到泰奧在書名頁上的一篇名叫《孤寂者》的文章上作下的記號。

  「文森特·凡·高的全部作品(他所領會的)的特點,在於極度的力量和粗獷的表現。在他對事物的根本特性的絕對肯定中、他的形式之通常的輕率的簡化中、他要面對面注視太陽的傲慢願望中,以及他的描繪和色彩的熱情中,顯露出他是一個強有力的人,一個男子漢,一個敢作敢為者——有時粗野,有時天真地幽雅。

  文森特·凡·高是屬￿弗朗茨·哈爾斷的卓越的體系。他的現實主義超越了那些荷蘭的傳大小市民——他的先輩,他們的身體如此健康,他們的思想如此平衡——的真理。他作品的標誌是對特性的忠實觀察,對每一題材之精華的不斷探求,對大自然和真理的深邃的,幾乎天真的熱愛。

  這位有著明朗的靈魂、強健、真實的藝術家,會懂得被公眾接受的喜悅嗎?我並不以為然。對我們當代的資產階級精神來說,他是太僕素了,同時又太精妙了。除了他的畫友之外,他是永遠不會為人們所理解的。

  G.—阿爾貝·奧裡埃」

  文森特沒有把這篇文章給佩險醫生看。

  他的全部力量和對生活的渴望又恢復了。他畫了一張他住宿的病房的畫,畫了院長及其夫人,作了多張米勒和德拉克洛瓦的摹品,日日夜夜地忙個不停。

  對自己的病史經過仔細的觀察後,他清楚地曉得,自己的發病是週期性的,每三個月一次。很好,只要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病,他就能夠當心自己了。

  在下一次的發病日臨近前,他就停止工作,躺在床上,準備好應付一場為時短暫的不適。過了幾天以後,他就又能起床,就好象不過是有點感冒罷了。

  精神病院裡唯一擾亂他的事情是這個地方的強烈的宗教氣氛。他似乎感到,隨著陰暗的冬季的來臨,修女們感染了歇斯底里的發作症。有時候,他望著她們嘀咕禱告、親吻十字架、撫弄念珠、走路時雙眼盯著《聖經》、一天五、六次踮足走進小禮拜堂做禱告和禮拜,他簡直無法斷定,在這所精神病院中,到底誰是病人,誰叢護理人。自從在博裡納日那段日子以來,他一直對宗教的誇張感到害怕。他時時發現修女們的失常狀態影響著他的思緒。

  他更熱情地投入工作,力圖把黑頭巾、黑披肩的形象從頭腦中掃除出去。

  在第三個月的盡頭,他給自己騰出了四十八小時的餘地,在身體和精神十分好的情況下躺上了床。他把帳幕拉攏,免得因日益增長著宗教熱情而戰慄的修女們破壞他的頭腦的平靜。

  發病的日子到了。文森特焦急地,差不多是偏愛地等待著。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挨過去。什麼也沒有發生。他感到奇怪,失望。第二天過去了。他仍然感到完全正常。當第三天平安無事地快結束的時候,他禁不住對自己發笑了。

  「我是個傻瓜。我畢竟已經看到了我的最後一次發病。佩隆醫生搞錯了。

  從現在起,我用不著擔心了。我一直在浪費時間,這樣地躺在床上。明天早晨,我要起來工作。」

  半夜三更,人人都睡著了,他不聲不響地爬起來。赤腳走過石地的病房。

  摸黑走到藏煤的小室。跪下來,捧起一把煤屑,擦在臉上。

  「你看見嗎,德尼太太?他們現在接受我了。他們知道我是他們中間的一份子。他們從前不相信我,但現在我是一個『黑下巴』了。礦工們將讓我把《聖經》帶給他們。」

  看守人在黎明時發現他在那兒。他正悄聲地念著亂七八糟的禱告,重複著《聖經》中的破句,回答他耳中絮聒著奇奇怪怪事情的聲音。

  他的宗教幻覺持續了七天。當他恢復知覺後,便請一個修女去請佩隆醫生來。

  「我本想能避掉這次發作,醫生,」他說,「如果沒有那些宗教歇斯底里惹我的話。」

  佩隆醫生聳聳肩,靠著帳架,把文森特的帳幕在背後拉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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