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四六


  「一點希望也沒有,文森特。斯特裡克姨父說,即使凱愛你,他也不會同意這個婚姻,除非你一年至少掙一千法郎。你知道你離那還遠得很哪。」

  「好吧,媽媽,有愛就能活,能活就能工作,工作就有麵包。」

  「講得很好,我的寶貝,但凱從小嬌生慣養。她一直過著講究的生活。」

  「她的講究的生活,現在卻無法使她幸福。」人,他就能把那個「不,永遠不,永遠不」變成「是!永遠!永遠!」他以一股新的活力重新作畫,雖然他知道他的畫工的拳頭還不聽使喚,但他堅信:時間會把這掃去,就象會把凱的拒絕掃去一樣。

  第二天晚上,他寫了一封信給斯特裡克牧師,詳細地闡述了情況。他直言不諱,當他想到可能會從姨父嘴裡吐出來的咒語時,不禁咧嘴笑了起來。

  他父親不准他寫這封信,一場真正的爭吵在牧師住宅裡醞釀著。泰奧多勒斯是以嚴格的順從和規矩的品行來對待生活的,他對人性的變化一竅不通。如果他的兒子不能合上這個模子,那末一定是他的兒子不對,而不是模子不對。

  「這都是你讀的那些法國書害了你,」一天晚上,泰奧多勒斯隔著桌子說。「如果你與竊賊、殺人者為伍,誰能期望你有孝子和紳士的品行呢?」

  文森特從米什萊的書上抬頭望著,感到有點驚奇。

  「竊賊和殺人者?你把維克多·雨果和米什萊都叫作竊賊嗎?」

  「不,但是他們寫的就是這類東西。他們的書充滿著邪惡。」

  「瞎說,爸爸,米什萊的書就象《聖經》一樣純潔。」

  「我不要聽你的褻瀆神明的話,年輕人!」泰奧多功斯義憤填膺地叫道。

  「那些書是不道德的,你的法蘭西思想毀了你。」

  文森特站起身來,繞桌而走,把《愛情和女人》放在泰奧多勒斯的面前。

  「只有一個辦法能使你信服,」他說。「你親眼看幾頁吧,你會感動的,米什萊只想幫助我們解決我們的難題和我們的小小不幸。」

  泰奧多勒斯以一個善士擯棄罪惡的姿勢,把《愛情和女人》掃到地板上。

  「我不要讀!」他怒聲說。「我們凡·高家的一個叔祖父染上了法蘭西思想,結果酗酒啦!」

  「一千個抱歉,米什萊老爹,」文森特喃喃地說,把書拾了起來。

  「為什麼叫米什萊老爹,如果我可以問一下的話?」泰奧多勒斯冷冰冰地說。「你是想侮辱我嗎?」

  「我根本沒有這種意思,」文森特說。「但我必須坦白地告訴你,如果我需要什麼忠告的話,我一定比向你求教更快地向他求教。那可能是更合時宜一點。」

  「噢,文森特,」他母親懇求道,「你為什麼要講這種話?你為什麼要破壞家庭關係呢?」

  「對,你就是在這樣做,」泰奧多勒斯嚷道。「你是在破壞家庭關係,你的行為是不可原諒的,你最好是離開這所房子,到別的地方去生活。」

  文森特上樓走進他的工作室房間,在床上坐下。他無聊地自揣著:為什麼不論什麼時候一受到重大的打擊,他就坐在床上,而不是坐在椅子上。他環顧房間牆壁上的鋤地者、播種者、勞動者、女裁縫、洗衣的女孩、樵夫和臨摹海克的畫。對,他有進步,他在向前進,但是他在這兒的畫尚未畫完。

  莫夫在德倫特,下個月才會回來。他不想離開埃頓。他是舒服的,在別的地方生活將花錢更多。在一去不返之前,他需要時間把他的拙劣的表現手法砸碎,抓住布拉邦特型的真正精神。他父親已經叫他離開這所房子,真的在咒逐他,但這是在火頭上說的,如果他們真的說「滾!」並且意味著……被趕出父親的房子,就真的對他那麼不利嗎?

  第二天早晨,他收到郵局送來的兩封信,第一封是斯特裡克牧師寄來的,是對他的掛號信的回復。其中央有牧師的妻子的短箋。他們用毫不含糊的字句概括了文森特的經歷,告訴他凱另有所愛,那是一個有錢的人,他們希望他立即停止對他們女兒的粗野的襲擊。

  「誠然沒有比教士更不虔誠、更硬心腸和更庸俗的人了,」文森特自言道,狠狠地痛快地把手裡的阿姆斯特丹來信撕得粉碎,就好象在撕裂牧師本人一樣。

  第二封信是泰奧寄來的。

  「畫表現得不錯,我將盡力把它們售去。隨信附上二十法郎,作為赴阿姆斯特丹的車資。祝你好運氣,老兄。」 8

  文森特離開中央火車站時,夜幕開始合攏。他迅速地往水壩走去,經過王宮和郵局,抄近路到凱澤斯格拉特街。那時候,所有的店鋪和辦公室都空了,沒有一個職員和售貨員。

  他穿過辛格爾街,在希倫格拉特橋上站了一會兒,望著花船上的人在露天的桌旁吃麵包和青魚的晚飯。他向左拐入凱澤斯格拉特街,經過一長排狹窄的佛蘭德式住宅,到達斯特裡克牧師住屋的短石階和黑欄杆前。他記得第一次站在那兒的時候,是他的阿姆斯特丹冒險的開頭,他領悟到有一些城市裡的居民,他們永遠是倒黴的。

  他一路沖上堤岸,以最快的速度穿過市中心,現在他到達目的地了,卻對進去感到害怕,猶豫不決。他向上望望,看到鐵鉤伸出在天窗上。他想這給一個要上吊的人,可提供了絕好的機會。

  他在寬闊的、紅磚砌的人行道上信步走去,站在鑲邊石上,俯視腳下的運河。他知道下一個鐘頭將決定他的外在生活的整個進程。只要能見到凱,對她講話,使她瞭解,那末一切都能解決。但是,年輕姑娘的父親掌握著前門的鑰匙。假使斯特裡克牧師拒絕讓他進去呢。

  一艘沙船緩緩逆流而上,駛向夜泊處。沙從中央艙內鏟走後,在黑色的船舷上留下了一條微濕的沙痕。文森特注意到從船尾到船首沒有晾曬濕衣服,瞎想著其中的緣故。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子,前胸的一邊挺著篙子,用力地頂著,踏著窄窄的船沿向後撐去,那厚實粗笨的木船,在他的腳下逆水滑行而上。一個穿著肮髒圍腰布的女人,坐在船尾,好象一塊水蝕的石頭,手伸在背後掌著粗笨的舵柄。一個小男孩、一個女孩和一頭邋遢的白狗,站在艙頂上,起勁地凝望著凱澤斯格拉特街上的房屋。

  文森特踏上五級石階,拉響門鈴。隔了片刻,一個女僕前來開門。她盯著站在陰影裡的文森特看,認出了他,突然轉過胖胖的身軀,縮進門裡。

  「斯特裡克牧師在家嗎?」文森特問。

  「不,他出去了。」她已經奉到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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