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四四


  揚在草地上睡覺。凱坐在籃子旁。文森特跪下去給她看幾張畫。他心急慌忙、不知所云地嘮叨的時候,能夠感覺到凱的溫暖的肩頭烙入他的身側,這一接觸刺激得他失去了自製。速寫從他的手中掉了下來,他突然使勁地抓住凱,一連串聒耳的熱情的話衝口而出。

  「凱,我再也不能不對你講了!你必須明白我愛你,凱,超過愛我自己呀!我第一次在阿姆斯特丹看到你起,就一直愛著你!我一定得讓你和我永遠在一起!凱,告訴我你有一點愛我吧。我們將到海牙去住,一起生活。我們將有一個家,我們將會幸福的。你愛我,是嗎,凱?說你將和我結婚,凱,親愛的。」

  凱沒有奮力掙脫身子。恐怖和感情的驟變,使她的嘴全歪了。她沒有聽清他說的話,但她明白其中的含意,心中十分害怕。她的藍黑色的眼睛,殘酷無情地盯住他,她把手舉到嘴邊,捂住她的叫聲。

  「不,永遠不,永遠不!」她可怕地喘著氣。

  她掙脫了他的手,一把奪過睡著的孩子,拼命地奔過田野。文森特緊追著。恐怖加快了她的步子。她在他前面奔逃。他無法理解發生的情況。

  「凱!凱!」他喊叫。「別跑呀。」

  他的喊聲反而把她趕得更遠了。文森特奔跑,瘋狂地揮動雙臂,他的頭左右晃動。凱腳下一絆,跌倒在田裡鬆軟的犁溝中。揚抽抽噎噎地哭了出來。

  文森特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的泥地上,抓住她的手。

  「凱,我是那麼地愛你,而你為什麼逃開我呢?你沒有看見,我需要得到你。你也愛我的,凱。別害怕,我不過說我愛你呀。我們把過去忘掉,凱,開始新的生活吧。」

  凱眼睛中的恐怖變成了憎恨。她把手掙脫。揚現在完全醒了。文森特臉上的兇猛激動的神情嚇壞了孩子,這個陌生人嘴裡吐出來的胡言亂語,使他也感到害怕。他雙手抱住母親的頸項,哭了起來。

  「凱,親愛的,你不能說有一點點愛我嗎?」

  「不,永遠不,永遠不!」

  她又一次穿過田野,向大路奔去。文森特站在鬆軟的田裡,失魂落魄。

  凱上了大路,消失了。文森特打起精神,在她後邊直追,用盡氣力喊著她的名字。他跑上大路,看到她已經走遠了,還奔著,孩子緊貼在胸前。他停下來。他望著他們在轉角處消失。他默默地在那兒站了好一陣子。然後他返身再穿過田野。他從地上撿起速寫。畫紙有點兒弄髒了。他把午餐的東西放進籃子,把畫架縛在背上,有氣無力地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回家去。

  牧師住宅中的空氣緊張;文森特一踏進門,就感覺到了。凱把自己和揚鎖在她的房間裡。他的母親和父親單獨在客廳裡。他們在談話,他一進去,他們便突然閉口不言了;他能感覺到有半句話還回蕩在半空中。他隨手把門關上。他看出父親一定很光火,因為他的右眼皮差不多完全遮住了眼睛。

  「文森特,你怎麼能那樣呢?」他母親大聲埋怨道。

  「我怎麼能什麼呢?」他還不太有把握,他們將責備他什麼。

  「那樣地侮辱你的表姊!」

  文森特想不出話來回答。他從背上解下畫架,把它放在角落裡。他父親氣得連話也講不出來。

  「凱如實地把發生的情況告訴你們了?」他問。

  他父親把嵌進頸項的紅紅的肉裡的高領解開。他的右手牢牢抓住桌邊。

  「她對我們說,你抱住她,瘋子般地亂嚷。」「我告訴她我愛她,」文森特心平氣和地說。「我看不出這怎麼能算是侮辱。」

  「你就對她說這些嗎?」父親的聲調冰冷。

  「不。我求她做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

  「噢,文森特,文森特,」他母親說,「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呢?」

  「顯然你也一定想起過的……」

  「但是我怎麼會做夢想到你愛上了她呢?」

  「文森特,」他父親說,「你可知道凱是你的大表姊,」「知道。那又怎麼呢?」

  「你不能與你的大表姊結婚。那是……那是……」

  老牧師簡直無法講出這個字來。文森特走到窗口,向外凝望著花園。

  「那是什麼?」

  「亂倫!」

  文森特儘量克制自己。他們怎麼敢用這種陳詞濫調來糟蹋他的愛情呢?

  「那根本是胡說八道,爸爸,那不配從你的口裡講出來。」「我對你說這是亂倫!」泰奧多勒斯叫道。「我不允許在凡·高家中有這種罪惡的關係。」

  「我希望你不是想引證《聖經》吧,爸爸?表親之間一直是可以通婚的。」

  「噢,文森特,我的寶貝,」他母親說,「如果你真的愛她,為什麼不等一等呢?她的丈大不過死了一年。她尚一心一意愛著他呀。況且你知道你沒有錢來養活妻子。」

  「我看你顯然是,」他父親說,「做得輕率下流。」

  文森特退卻了。他摸索煙斗,在手裡握了一會兒,又把它放了回去。

  「爸爸,我斷然地明確地請求你別再使用這種措詞。我對凱的愛情,是臨到我頭上最好的事情。我不答應你把它說成輕率下流。」

  他一手搶過畫架,走向自己的房間。他坐在床上,問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做了什麼?我對凱講我愛她,而她逃開了,為什麼?她不要我嗎?」

  「不,永遠不,永遠不!」

  他一夜反來複去回憶那情景,苦惱不已。他的回憶老是在這同一點上結束。那短短的一句話,在他的耳邊響著,猶如他的喪鐘和最後的審判。

  第二天早晨很晚的時候,他才走下樓去。緊張的空氣一掃而光。他母親在廚房裡。他進去後,她吻他,同情地輕輕拍著他的臉頰好一會兒。

  「你睡著嗎,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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