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他看了一下表。只過去了五分鐘。還有那二十五分鐘似乎長得沒完沒了。

  他從母親的來信中抽出他弟弟寫的一張短箋,重又看了起來。泰奧比文森特小四歲,現在海牙的古皮爾公司中擔任文森特原來的職務。泰奧和文森特,象他們的父親泰奧多勒斯和文森特叔叔一樣,從小就是一對很親密的兄弟。

  文森特隨手拿起一本書,用它墊著紙,給泰奧寫信。他從小衣櫃的第一隻抽屜裡拿出幾張粗糙的速寫,這是他在太晤士河堤岸上畫的,和雅凱作的《帶劍的女孩》照片,一起放進給泰奧的信封裡。

  「哎唷,」他驚叫道,「我把厄休拉全忘了!」他看看表,已經過頭了一刻鐘。他撈起一把梳子,盡力把纏結紛亂的紅卷髮梳平,從桌上拿起西澤·德·科克的畫,猛地把門打開。

  「我還以為你把我忘記啦,」當他走進會客室的時候,厄休拉說。她正在為娃娃們糊紙玩具。「你把我的畫帶來了沒有?我可以看看嗎?」

  「我想把它掛起來後再讓你看。你把燈準備好了嗎?」

  「媽媽把燈拿走了。」

  當他從廚房裡回來後,她把一條海青色肩巾遞給他,讓他披在她的肩上。

  肩巾的絲質感使他感到一陣戰慄。花園裡彌漫著蘋果花的芳香。路烏漆墨黑,厄休拉的手指輕輕地拉住他粗糙的黑上衣的袖口。她腳下絆了一下,把他的手臂抓得更緊了些兒,她對自己的笨手笨腳笑了起來,笑得那麼高興。他不明白她怎麼會感到絆腳好玩,可是他倒喜歡在漆黑的小徑上望著她的身軀——帶著她的笑——向前走去。他把托兒所的門打開,讓她進去;她那漂亮的臉在他的臉旁擦過,她的雙眼注視著他的雙眼,似乎在回答他那尚未提出的問題。

  他把燈放在桌上,問道:「你要我把畫掛在什麼地方?」

  「掛在我的書桌上方,怎麼樣?」

  這兒原來是一間涼亭,大約放著十五張低矮的桌椅。厄休拉的書桌放在房間一端的講臺上。他和厄休拉並肩站著,察看掛放畫片的適當位置。文森特心神不寧,他剛拿釘想釘下去,釘馬上就從手裡掉了下去。她親切安詳地望著他,格格地笑。

  「噢,笨手笨腳的,還是讓我來釘吧。」

  她高舉雙臂,在釘的時候,渾身上下的肌肉活動都是那麼靈巧。她的動作敏捷嫻雅。文森特想乘燈光黯淡的機會,把她抱入懷裡,以緊緊的擁抱來了卻他那折磨人的心事。然而,儘管厄休拉在黑暗中時時觸碰著他,但沒有使他得到一個適當的機會。她在看題詞的時候,他把燈舉得高高的。她很高興,拍著手,搖搖晃晃地轉了一個身。他沒能跟上她這個大幅度的動作。

  「這使他也成了我的朋友啦,是嗎?」她問。「我一直想認識一位藝術家。」

  文森特想說些溫柔的話,說些為他正式開口鋪平道路的話。厄休拉的被陰影遮去一半的臉,朝他轉了過來。燈光在她的明眸中閃出小小的光點。她的鵝蛋臉兒突出在一片黑暗的前面,當他瞧著她的被平滑雪白膚色襯托著的潤濕的朱唇時,他感到一陣莫可名狀的滋味。

  而人之間發生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停頓。他能感覺到她在向他靠攏,在等待他傾吐那不必要的情話。他接連幾次舔舔嘴唇。厄休拉轉過頭去,略略聳肩地盯著他,跑出門去了。

  他嚇慌了,深怕錯失良機,緊緊趕了上去。她在蘋果樹下停了下來。

  「厄休拉。」

  她轉過身來看著他,微微打了一個冷顫。天上佈滿寒星。夜色墨黑。他沒有把燈帶在身邊。只有廚房的窗口中傳來一絲暗淡的光。厄休拉的發香沖進了他的鼻孔。她把肩上的披巾拉緊一點,雙手叉在胸前。

  「你覺得冷。」他說。

  「是的,我們最好進屋去吧。」

  「不,請,我……」他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把下巴埋在暖和的肩巾裡,瞪大著好奇的眼睛望著他。「噢,凡·高先生,我怕聽不懂你的意思。」

  「我只要告訴你。你看……我……就是……」

  「請不要在這當兒講。我冷得發抖。」

  「我想該讓你知道。今天我提升了……我將調到石版畫室裡……這將是我一年之中的第二次加薪。」

  厄休拉往後退了一步,拉掉肩巾,直挺挺地站在黑暗中,一點也不覺得冷。

  「凡·高先生,直截了當他講吧。」

  他感到她的聲音有點冷冰冰,在惱恨他的呆頭呆腦。他心中的火焰一下子給撲滅了。他覺得平靜而又著魔。他想了許多話,要挑一句他認為最好的來講。

  「我想告訴你,厄休拉,這事你已經很清楚了。我全心全意地愛你,唯有你做我的妻子,我才會有幸福。」

  他注意到,她對他在刹那間恢復了自製感到多麼驚奇。他自忖該不該把她抱入懷中。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