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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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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爾斯說: 卡夫卡說:(卡夫卡)不過問世界上的善或短暫的滿足我還能從《鄉村醫惡,他尊重其整體的悲慘性。 生》這樣的寫作中得到。然而 只有在我一旦將世界昇華為純潔、真實、不變的境界時,幸福才會蒞臨。 ——他認為,人只有一次轉向善的一邊,他便得救了,無須顧及過去,甚至無須顧及未來。他是一個非人性世界的現實主 死亡在我們的面前,比如像課義者;然而也是它的神化者。權堂牆上懸掛的亞歷山大戰役的力對他來說是合理的,無人性繪畫。我們的任務是,在我們者則是有罪的。他要求獲得天的一生中通過我們的行動使之堂;但不是製造天堂,而是步暗淡甚或完全熄滅。八天堂。他是無神論者;但從無神論中人不能沒有一種持續的對某種創造出一種神學。他是哲學家;不可摧毀之物的堅信而活著。但是個不可知論者。信仰便是:解放心中的不可摧毀之物;或說得更正確些:作為不可摧毀的存在;或再正確些:存在。他的哲學是徒勞地求大同者的烏鴉們聲稱,只需一個烏鴉便哲學,他以被徒勞地追求著的可摧毀天空。這是毫無疑問的,權力的眼光觀察物物。但對於天空卻說明不了任何問事實存在的於他便是(即使不題。因為天空意味著:烏鴉的是「理智的」,然而畢竟是的)不可能性。合理的。他被物化了的世界的超力量驚 只有一個精神的世界,沒有別嚇了。的;我們稱之為感性世界的東地進行歪曲,是為了確認;但西,乃是精神世界中的惡;而他同樣「確認」了我們,也就我們稱之為惡的,不過是我們是說,他麻痹我們。的永恆發展中一瞬間的必要而他討論著法;但他根本不知道已。最強的光可以令世界解體。他是否有這個權利。在弱的眼睛前面它變得堅實;在更弱的眼睛前面它會伸出拳頭來。 不是我的聽覺有誤,就是這兩排語錄涉及的不是同一個人。 此外,這少許幾個例子可以擴充許多倍。安德爾斯證實了什麼?一個冷酷的現實:一旦將一個作家的言論中積極的、肯定生活的、呼喚希望的詞句刪去,剩下的便只有消極的了。「無須幽靈從墳墓中爬出告知我們」。 消極的言論和描繪在卡夫卡筆下是非常多的。眾所周知,他寫下了許多充滿絕望的話:他的生命途程過於漫長,在其間他只看見黑暗和實在無路可走等等。值得注意的不是他的懷疑,而是他儘管抱著懷疑和絕望,卻始終保持著對更高的、善的力量的信仰,是他不斷重新為這個信仰而戰鬥並贏得它;雖然這個信仰有時面;臨著從他心中消失的危險。正因為如此,這一艱苦鬥爭得來的信念對於我們來說才是珍貴的,才是寶貴的榜樣,因為它是在由個人的和人類普遍的不幸構成的可怕形象之咄咄逼人的黑暗背景前面亮著的一盞柔弱然而堅定不滅的燈。安德爾斯將卡夫卡說成是個消極地、毫不抗拒地聽任世上邪惡勢力擺佈的、據他說甚至是對惡勢力恭恭敬敬的懦弱者,而恰恰是這麼個人,在他的日記中產生了這樣的勇敢地號召起來鬥爭的句子:「無須絕望,亦無須由於你之不絕望而絕望。在似乎窮途未路之際,總會有新的力量產生,而這恰恰意味著你依舊活著……傾盆大雨。迎著雨走去,讓鋼鐵般的雨柱穿透你的身心,在這要將你席捲而去的水中滑行,但是且慢,等著,挺直身子,看太陽破雲而出,陽光一瀉如注,無有盡時。」這些話恰恰與安德爾斯硬塞在他的玩偶口中的斷言相反。 在這短暫的一生中固然有許多阻力極大的客觀現實有待克服。假如一個人在三十四歲的時候發現自己患有嚴重的肺結核,即便不是不可治癒的,假如這時發現自己一步步向死亡滑去,那麼即使是最高尚、最正直的心靈染上一層悲觀主義也應該是可以原諒的。尤其是,假如這顆心靈有著許多幻想和敏感的話。假如再加上不愉快的家庭關係,再加上只能給一個人帶來憂愁的可怕的強制性職業這些因素壓在一個已經身心交瘁的人身上,那麼幾乎難以理解,在這個人筆下竟然還會排除這一切障礙,產生如此重要的、在許多處給人帶來希望和踏實感的力作。——奇怪的是,安德爾斯正是在卡夫卡恨透了的職業上看到某種歸宿,某種「安慰」(28頁)。「不知道自己所屬的人便不知道自己對誰負有義務……卡夫卡至少在一些時候自己回答了他的義務的『管轄權』問題:通過他在工人事故保險公司的工作。」這個細節對於表明安德爾斯錯誤地評述卡夫卡的生活和願望的那種漫不經心的、自信到極點的方式具有典型意義,即恰恰與卡夫卡自己對強加於他的職業工作所想和所寫的相反。在許多地方,他反對自己的掙錢職業的叫喊聲振撼人心地劃破長空,他在這個職業上看到的不是義務的履行,而是對他的真正的創造天職的背叛,是一種痛苦的與自己背道而馳(自是迫不得已)。不得不然,是因為卡夫卡的父母沒有——像霍夫曼斯塔爾的父母從一開頭、韋爾弗的父母(從某個時候開始)所做的那樣——為他們天才的兒子掃清道路上的一切障礙,將他從掙錢的困擾操勞中解放出來。因為,儘管卡夫卡是那麼謙遜恭讓:他內心對他的世界構想的偉大性、對他那獨特的、只有集中他的一切力量才能完成的任務是清楚的。他在日記中以宏大而又苦澀的心描述一篇聽寫文章、一篇官方文件時便是這麼寫的,他為連接上下文思索著一個合適的詞:「我終於想起了『公開揭露』這個詞和與此相連的句子,但出於噁心和羞恥感而遲遲吐不出口,仿佛那是一塊生肉,一塊從我身上割下的肉(這使我花了很大力氣)。我終於說了出來,但同時驚恐萬狀,因為我發現我身上的一切都為一種文學創作工作做好了準備,而這麼一種工作對我來說是身心幸福的融解、是一種真正的生命力的活躍;而我在這裡,在這辦公室內卻不得不為了這麼一篇可厭的文件從我有能力享受那種幸福的身上割下一塊肉來。」沒有人會從作家這段真實的描述中找到一點兒、哪怕是在一些時候的安慰的影子。安德爾斯想用不放在卡夫卡心上的官方事務來填充卡夫卡痛苦的要求。「我什麼也完成不了,因為我沒有時間,而我心中是那麼緊迫、」卡夫卡在另一處抱怨說,還有「我頭腦裡裝著龐大的世界」是他另一次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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