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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他們在威尼斯的生活充滿著生氣,令人興奮激動。格裡蒂旅店的領班服務員給歐內斯特介紹本地一家小酒店。在那裡,晚上人們可以一邊喝酒,一邊唱歌作樂。歐內斯特和瑪麗時常帶著他們的朋友到托賽羅酒家招待他們豐盛的午餐。其中一次是招待一位普普通通的牧師唐·安德雷斯。在歐內斯特準備宴請的賓客名單中有:阿斯巴西亞公主,南斯拉夫彼得母后,南伊基弗朗切蒂和他的妻子以及威尼斯的「三位美人」。其中一個便是同德裡安娜。儘管歐內斯特表面上叫她作「女兒」,而且極力維持著一種體面的家長式的關係,但在他思想上,他仍然把她比作小說中的雷娜塔。並且一見到她便如癡如醉地望著她。瑪麗心裡自然明白,也寄予同情,當然並不感到愉快。她十分清楚在威尼斯這樣的地方勾引男人的女人有的是。阿斯巴西亞公主就曾公開說她發狂般地愛上歐內斯特,並表示,如果他願意同她住在一起,她可在她的花園裡為他單獨修建一所房子。

  二十八日晚下著大雪。威尼斯廣場和建築物上積著很厚的白雪。瑪麗提出她想到柯迪納去看雪景。二月初的一個週末,他們開車前往,發現山坡上一片潔白晶瑩的雪,十分誘人。他們在那裡逗留玩賞了兩個星期。當時正碰上觀賞雪景的旺季,遊客很多,酒巴間座無虛設。在那裡歐內斯特又採用他的老方法:坐在床上寫作,既工作又取暖。瑪麗則獨自出去到前年曾跌倒撞傷踝骨那個地方去滑雪。也就在這個時候,歐內斯特又得了皮膚病。原來他曾用一種新式的意大利製造的自動獵槍打過獵。醫生看了之後斷定是皮膚對火藥的過敏作用,要他每天注射一百萬單位的青黴素並搽敷金黴素油膏和魚石脂磺酸銨膏。

  回到威尼斯後,歐內斯特使開始修改他那二百三十八頁用打字機打好的書稿。他的皮膚病還沒有徹底治好,臉上還有小癤子。不久又收到霍特齊納的信,告訴他他已被《世界報》雜誌解雇的情況。這兩件事湊在一起使他情緒十分低落。瑪麗又到柯迪納去滑雪,結果左腳踝節骨扭傷。傷勢大大超過一九四九年她受傷的程度,至少得用石膏敷三個星期,再做幾個星期的理療和按摩。歐內斯特內心十分悲痛,瑪麗卻相反。三月五日她返回格裡蒂旅店見到他時,一方面感到遺憾,一方面仍情緒飽滿,十分樂觀。她興致勃勃地在托賽羅為蒙德多裡斯主持一個晚宴。蒙德多裡斯說歐內斯特名震遐邇可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歐內斯特聽了十分高興。為了避免引起人民的反感,歐內斯特決定至少在兩年內他的新作「跨過河流」不在意大利出版。但是,他顯然十分自豪地指出阿德裡安娜為他設計了一個土黃色的美國版本封面——一個具有特色的威尼斯運河的前景。

  威尼斯的氣候既溫和又可愛,巴黎的天氣既寒冷又潮濕。相比之下,歐內斯特對巴黎的氣候產生一種反抗情緒。過不多久,他便得了支氣管炎。同時又收到埃日拉龐德的朋友奧爾加露奇的一封信,引起了他精神上的憂慮。露奇在信中說,埃日拉住在華盛頓聖伊麗莎白醫院已經五年了,病情未見好轉,身體卻一天天衰弱。他的朋友們都紛紛寫信向他致意,並把他們自己的作品呈獻給他,使他精神上得到安慰。「我知道,」露奇說,「你同意將你在一九二三年寫的作品重新出版奉獻給他,作為他六十五歲生日的禮物。不過,恕我直言,你究竟為埃日拉還做了些什麼?」

  歐內斯特過去的確沒有為埃日拉做過什麼。這使他感到苦悶難受。但當查理士斯克裡布納和他的妻子維拉第二天抵達巴黎時,歐內斯特卻興高采烈地熱情招待客人。特別是阿德裡安娜同另一個姑娘英尼克小姐到來時,他更是喜出望外,仿佛他變得年輕了好幾十歲。歐內斯特稱呼她們為「女孩子們」。這兩位姑娘主動幫助瑪麗收拾行裝。二十二日又到碼頭為海明威夫婦送行。他們將搭乘「法國之島」號郵船返回紐約。好友重逢又分手給海明威心頭平添了幾分憂愁,宛如他自己誇張所說,這次離別他的心仿佛被刀子攪動一般。這次海上航行中途碰上大風大浪,旅途又寂寞無聊,真乏味。船快到紐約港時,遠遠望去,紐約市的輪廓隱約可見。四個月前他離開這裡時,他感到這個城市充滿生氣,熱鬧非凡。如今望去黑壓壓一片,象個大峽￿,陰森可怖。

  海明威夫婦住在塞裡奈德朗旅店。他的社會活動同已往一樣多。帕特裡克從哈佛大學來看望他們;馬倫迪特裡奇應邀到他們住所吃晚飯。她對「跨過河流」一書的前幾章倍加讚揚,並故意顯出對雷娜塔的妒忌心。歐內斯特還約請斯威尼上校和《紐約人》雜誌的哈洛德羅斯一起喝咖啡,請巴迪諾斯吃早餐。伊凡西普曼也來探訪他。伊凡重新提起二十五年前的事。那是十月的一天,他來到聖母院路歐內斯特的住所,爬上那幽暗的樓梯。當時還以為搞錯了。歐內斯特給西普曼看他在一九四四年在倫敦寫的「給瑪麗的第一首詩」。這次使西普曼印象很深的是從歐內斯特的舉止他猜到歐內斯特並不感到幸福。李麗安羅斯一直陪著歐內斯特,她的那部傳略已經寫了一半。歐內斯特半真半假地回答了她提出的一些問題。

  在紐約停留期間,最使歐內斯特高興的是重新見到了琴克史密斯。琴克正給愛爾蘭政府作海外巡迴宣傳演講。他已繼承了在卡萬縣的祖業,改名為多曼·奧·高旺,原是英國陸軍中將,現已離職。他很有軍人派頭,眼睛裡閃爍著歡快的神情,歐內斯特敬佩不已。二十五年來,歐內斯特所取得的成就使他感到吃驚,但他很快地說,歐內斯特應該象「老海明威一樣作為一個普通的美國人」參加愛爾蘭軍隊。但讀了分期連載的《跨過河流》一書,該書寫得好極了。海明威聽了很高興。歐內斯特瞭解一個退伍軍官的心情。他說,「你懂得什麼叫傷心和痛苦,可不是嗎?」

  歐內斯特也深知自己懂得各種各樣的痛苦。當四月七日他們回到芬卡家裡時,他發現阿德裡安娜給他寄來三封信。回信時,他說,自從在法國港口碼頭分別後,他無時無刻不想念她。阿德裡安娜的哥哥當時被船務公司解雇找不到工作,歐內斯特答應她設法幫助她哥哥找工作。他還忙著給李麗安羅斯寄自傳材料,加速她完成傳略的寫作工作。歐內斯特還做了好幾次不負責任的事,使瑪麗感到非常惱火。例如,五月十五日,他答應瑪麗和她的表姊一起到諾迪柯俱樂部吃中飯。但他不按時去,讓她們足足等了一個小時。最後他來時帶了一位外號叫「西諾弗比婭」的妓女。瑪麗的表姊覺得他這種舉動太過滑稽可笑,瑪麗也給惹怒了。歐內斯特只好找藉口,請求客人原諒。他說他遲到的原因是因為排版出書工作太忙,疲勞不堪。西諾弗比婭年紀輕,活潑機靈。她急於赴事先同他約好的約會——到飯館去吃中飯。

  五月十三日出版的,由李麗安羅斯寫的歐內斯特傳略主要談論紐約這個城市。人們普遍——雖然不是每個人——認為這本書起著「破壞性」作用。但羅斯小姐卻認為自己客觀上反映了事實,因而對人們的看法感到十分震驚。她只是設法把她所看到和聽到的關於歐內斯特在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十六日至十八日的情況寫出來,絲毫未涉及作者對海明威其人及其作品所隱含的愛慕敬佩之情。歐內斯特本人並不完全贊同羅斯小姐的觀點。早在兩個星期前,歐內斯特在看閱他的傳略排印稿時就對查理士斯克裡布納說,該書一出就會給他招致來更多新的敵手。羅斯小姐雖然一片好意,她實際上使海明威和斯克裡布納在人們心目中成為:「馬」和「驢」。當然,他們是「很好的馬和驢」。毫無疑問,人們不會忘記他們的名字已登在報紙上。他象過去當考萊的「畫像」在《生活》雜誌上發表後的做法一樣,寫信給作者說,「那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雖然這書的出版會使他丟失一些朋友,但他說,作者不必為這種損失擔憂,因為情況往往是十分複雜的。他認為羅斯小姐不會不讓他關心這件事吧。

  歐內斯特幾乎每天沉湎於對威尼斯的美好追憶。他說,他同時愛上兩個女人——瑪麗和阿德裡安娜,並不是不道德的行為,只是運氣不好。如果成功的話,對他的創作是非常有利的。他認為真正的創作來自愛情。除了懷舊外,他按自己的意願,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六月十日他回到哈瓦那後便去找他過去結識的兩名妓女。中午吃飯遲到兩個小時,還被他妻子轟出家門。第二天他寫信給查理士斯克裡希納說,他要把《跨過河流》這本書奉獻給「可愛的瑪麗」。他幾乎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寫一篇叫「射擊」的文章。內容主要描寫一九四一年他和泰勒威廉及浪比阿諾德在派西米羅伊打大羚羊的的經過。翌日他和瑪麗乘坐「彼拉」號,沿著海岸線去探訪海上的印地安人以及到巴希亞洪達和米格諾兩地。每個地方住了二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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