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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6.埃布羅河兩岸

  海明威呆在凱島自己家裡如坐針氈。他硬著頭皮頂到三月中旬。三月十三日晚,他給一場拳擊賽當業餘裁判。在最後一場比賽結束後因某事引起爭執他把一個拳擊教練擊倒在地。原來當海明威把得勝的拳擊手拉到場中間,然後向倒在地上的失敗者喊數時,打敗一方的拳擊教練向場裡丟了一條毛巾。海明威用腳把毛巾踢開並繼續數數。那年青的教練發火了,一腳跨進場,朝海明威背上猛擊一拳,海明威用右手臂一勾,卡住他的脖子,接著用手提著他一隻耳朵不放,直到一個警察來把他帶走。「大概我那一踢把他踢火了,」海明威說。

  那天晚上的拳擊賽是海明威在那個季度參加的最後一次。十五日他寫信對伯金斯說,他晚上常常睡不著,因為他的心早飛到西班牙去了。他離開得很倉促。十七日他同波林從米阿米坐飛機到紐華克。十九日星期六他搭乘郵輪「法國之島」前往歐洲。在途中他寫信給伯金斯,說忠於共和政府派軍隊情況的改變使他不得不再次到西班牙去。他隨身帶著一個手提箱,裡面放著那年秋天斯克裡布納出版社將要出版的他的第一個小說集的手稿。他計劃在巴黎停留期間,擠出時間看閱和整理稿子。最後,他將把審閱完了的書稿寄給伯金斯以便排版付印。

  三月三十一日,海明威從巴黎奧色車站乘火車前往帕匹格南。同行的有溫生特·錫安和靈格拉德納的兒子傑姆。這小夥子腿很長,黃棕色頭髮,戴一付牛角眼鏡。海明威同北美報聯簽了一個六個星期的合同。錫安和拉德納都是紐約論壇報的特派記者。抵達帕匹格南後,海明威立即安排了車子把他們送到巴塞羅納去。四月一日晚他們到達那裡時,天正起霧。最近意大利的飛機經常轟炸這個城市。城裡一片混亂,海明威住進一間雜亂無章的房子裡,對於埃布羅兩岸的軍事情況一點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弗朗哥在阿拉貢的春季進攻已經在三月二十二日開始了。弗朗哥的意圖是在巴塞羅納和瓦倫西亞之間向地中海打進一個楔子。先把他們分開,然後各個擊破,奪取仍被忠於共和政府派軍隊控制的面積很小的地區。

  海明威和以前一樣渴望到兩軍交戰的地方去採訪。四月三日上午,他同赫伯特馬修斯開車長途跋涉到靠近塔拉哥納南部地區。在這裡公路分了叉。一條通往內地的雷厄斯和華爾賽特;另一條通往註定要陷落的甘德塞村。這地區顯得十分寧靜,粉紅色的杏花、淺綠色的橄欖樹果林,到處呈現出一派春天氣息。可是誰會想到戰爭就會來臨呢?車子離雷厄斯半公里的時候,一架單翼敵機向他們上空飛來用機關槍猛烈掃射,他們的車子立即尋找隱蔽的地方。那飛機朝前方一個市鎮飛去,接著投彈返航。他們在內陸二十公里處遇見了忠於共和政府派軍隊的士兵向沿海方向敗退,跟在他們後面的車輛裡裝著各色各樣的家用物品。先是看見撤退士兵們跟在老百姓後面,接著看見坦克、大炮等。甘德塞已經失守,落入敵人手中。

  第二天,在埃布羅河東岸的拉斯格拉丘陵地上海明威和瑪薩碰上幾個從甘德沙郊外山地冒險突圍的華盛頓林肯營的士兵。他們仍心有餘悸地描述了他們怎樣在夜間偷偷地通過敵人的防線,在寒風刺骨的黎明橫渡埃布羅河。海明威聽了之後說,「橫渡過埃布羅河的人才會出名」。彌爾頓沃爾夫上尉也在那裡,他的模樣比起秋天在馬德裡時老多了。他在敵人佔領區走了兩天,最後渡河過來。他的鬍子很長,頭上戴著呢帽子,身上那件黑色的披肩沾滿了紅土。弗雷德凱勒也來了,那雙藍色眼睛仍炯炯有神。雖然他腰部在甘德塞時受了重傷,但不哼一聲,情緒仍然十分飽滿。約翰蓋特·佐赫齊特和喬治瓦特三人在一起,穿著臨時找來的衣服,因為原先的衣服在渡河時掉了。阿爾瓦·貝西也來了。他告訴歐內斯特,說他在六月份曾在卡奈基大會堂裡聽他演講。「哎呀,我能見到你很高興」,海明威說:「我讀過你的作品」。說罷把一包香煙塞進他的手裡,阿爾瓦·貝西感到更高興了。

  五日海明威越過圖托沙鐵橋,然後沿著河的兩岸向北走,一直到徹塔。忠於共和政府軍的士氣比人們所能估計的要高些。這主要是這些疲勞困倦的士兵,由於源源運到的支援物資,使他們重新振作起精神來。海明威從那裡又繼續往北走,到達比利牛斯山麓。返回駐地後他說,叛軍正竄犯忠於共和政府派軍隊的陣地。在那裡紀律鬆弛,有的士兵仍有閒情逸致去捕殺野兔。海明威把這些情況記載下來,以備日後之用。他十分欣慰地看到,儘管德國和意大利的飛機在天上飛,兩個意大利師團的兵力輪番向忠於共和政府派軍隊的陣地進攻,但圖托沙防線仍牢牢控制在忠於共和政府派軍隊手裡。復活節前,海明威去河西一個反坦克連陣地。對岸的一個古堡的塔樓上,叛軍有兩挺機槍監視著河西。塔樓的一個窗口上掛著一個晃亮的洋鐵皮罐子。忠於共和政府派軍隊的炮手向城堡那黑洞洞的大門開了兩炮,海明威高興極了。他天真得象個小孩子,竟要炮手朝窗口那個洋鐵罐開炮。當炮手告訴他,炮彈來之不易,不值得那樣浪費,他才省悟過來。

  叛軍在地中海沿岸地區露面,這在復活節前還是第一次。耶穌受難日①的那一天對於忠於共和政府派軍隊來說是個危難的日子。叛軍一個師的兵力在阿隆索維格將軍的統帥下從納瓦爾直撲威納羅茲漁村,然後長驅直入殺到海邊。結果把忠於共和政府派軍隊的防守區分割成兩半。海明威同瑪薩、馬修斯和迪爾默天未亮就離開巴塞羅納。上午九時,他們經過處在一片混亂之中的圖托沙,通過鐵橋,匆匆南下,向離威納羅茲漁村十公里的烏爾德柯納進發。但是,叛軍已經搶在他們前頭。他們只好倒退到桑塔巴巴拉,把車子開到橄欖樹林裡去吃午餐。恰巧在那裡碰上溫生特錫安和佐諾斯。等到他們折回圖托沙時,那座長長的鐵橋已被叛軍的轟炸機炸斷了,有一節橋身懸掛起來,一截浸在渾濁的奔流裡。在下游不遠的地方,有一些士兵正在搭架一座便橋。迪爾默開著車子跟在一輛農民的驢車後面,小心翼翼地從便橋開過河去。車子經過圖托沙的時候,歐內斯特風趣地說:「我們簡直象攀登月球上的火山口。」比較而言,返回巴塞羅納的道路好走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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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復活節前的星期五。

  叛軍佔領了威納羅茲的結果,造成了更多的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難民。他們紛紛逃離住地到比較安全的塔拉哥納和巴塞羅納去。復活節的那一天,海明威特採訪了一個難民。他已經七十六歲,是從聖卡羅斯通過埃布羅河下游的阿姆波斯塔附近的一座浮橋過河的。他疲憊不堪,面容憔悴。在交談中,他說他被迫匆忙離家,非常惦念家中的牲口。根據老人的談話和周圍的情況,海明威立即構思了他的第二篇關於戰爭的短篇小說。當晚寫完後就用電訊的形式發出去。作者在許多年前描寫希臘難民在阿德裡安諾普的慘景時,寄予無限的同情。這次對西班牙難民他同樣表示深切的憐憫。然而,在寫這篇文章時,作者已懂得採用舉隅法來取得藝術上的效果。他集中筆墨描寫橋邊老人,把他作為成千上萬被戰爭弄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平民的典型代表。第二天下午,河上的浮橋已被炸毀了。叛軍已佔領了阿姆波斯塔。海明威親眼看到忠於共和政府派軍隊炸毀他們即將放棄的城市設施。圖托沙城也在同一天失陷。這樣,敵人基本上完成了他們佔據埃布羅河下游地區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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