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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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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內斯特在三月底四月初給《明星日報》寄去了十篇報導文章,總共加起來大約有兩萬字。這是他自從給《明星日報》寫文章以來對政治形勢的分析最認真,最透徹的一次。他的頭三篇文章是從巴黎寄出的。他在巴黎接觸了許多政治家,發現他們思想上十分反對法國佔領魯爾地區。他知道他到達奧芬堡和奧登堡時,情況已經不妙了。德國的工人階級正起來造反,而且勢頭越來越猛。他們的隊伍中有不少是共產黨人。在道賽多弗街和艾遜街人們窩著滿腔仇恨。歐內斯特的任務完成後,來到柯洛格恩找琴克史密斯。在那裡局勢仍十分緊張,因此,琴克堅持要給歐內斯特一張安全通行證,好讓他順利地返回巴黎。 四月中旬歐內斯特來到柯蒂納時積雪已經融化了。滑雪的人散走了,康可迪亞旅店大廳裡堆放的雪橇上的夾鐵生銹了。襯衣上沾滿塵灰的工人正在打地基,準備修建另一家新旅店。這種令人興奮的場面和氣氛促使歐內斯特捉筆開始寫新的文章。自從小偷把他的稿子全部偷走之後,他在寫結構完整短篇小說中第一次獲得成功。這差不多是一個自傳式的短篇故事,他自己稱之為「不合時宜」的作品。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對年輕夫婦和一個辦事拖拖拉拉,不急不躁的鄉下人帕多惹。歐內斯特後來在談到這個故事時說,「那是一個十分簡單的故事」。可是,那並不簡單,也不象《我的老人》那種衍生式的文章。它實際上是他走了文學生涯最關鍵的重要一步。 通過這個故事的寫作,歐內斯特的確第一次發現了有許多新的寫作方法和技巧。例如,兩個有內在聯繫的事情,在描述時可以同時展開,如同一個高明的詩人恰如其分地運用比喻一樣。小說「不合時宜」的主線是著重刻劃那個年青人同他的妻子蒂尼之間發生的事情和描寫那個鄉下人帕多惹的殷勤主張,慫恿那年青人不顧當地確立的釣魚法規,到河裡釣鱒魚。在實際生活中帕多惹是個酒鬼,老惡棍,全村的人都鄙視憎惡他。後來他自己在馬廄裡上吊。歐內斯特去告訴旅店經理,才把他埋葬了。歐內斯特並沒有把自殺事件作為故事中的重要部分。他正在注意到「一種新的理論,即在文章中如果作者認為可以省略不寫的,就應當毫不猶豫地省略。這樣省略之後,文章就更有力,讀者也感到文章含義更深」。但是他運用這個理論去寫《不合時宜》這篇小說時,卻用得很不成功。他把帕多惹的自殺說成是一個大笨蛋的愚蠢行為,而不是一種潛意識的自我毀滅。歐內斯特沒有提到在作品中所運用的修辭——渲染感情氣氛的連結隱喻——正是這個作品的特別突出之處。這也是在歐內斯特的早期文學生涯中,他運用美學的理論和觀點進行寫作的成功之處。也正是在這篇小說裡,而不是在那他曾引為自豪的然而十分乏味,毫無感染力的詩歌裡,表現出他真正的才華來。而這種才華將在他以後的創造中展現出來。 7.伊比利亞 西班牙是唯一使用拉丁語的國家。歐內斯特對於西班牙還不甚瞭解。一九一九年他曾到過阿爾及西拉斯,一九二一年到過維格。但那只能說是匆匆一瞥。他登載在《小評論》上的文章中,他描述了鬥牛士用的披肩,但實際上他自己並沒見過那種東西。現在他十分盼望瞭解在西班牙的鬥牛場裡的詳細情況。他準備約畢爾巴德和鮑勃·麥克阿爾曼一起到西班牙去。鮑勃有的是錢,願意負擔旅途上全部費用。他們邀麥克斯特拉特到一家瑞士餐館吃午飯,制定旅行的具體路線。在提到某個地名時,邁克把塞維爾念成賽維亞,把馬德裡念成馬德瑞士,歐內斯特對此感到很厭煩。於是他在菜單的背面畫了一個草圖。用十號代替波格斯、馬德裡、科多巴、格拉納達、塞維爾和隆達。 「隆達到底是什麼?」歐內斯特問道。 「哦,」邁克說,「大概是南方的一個大峽,據說是西班牙最大的城市之一。」 「你什麼時候去過的?」 「我不知道,」邁克回答說,「我從沒有到過那個地方。」 自從邁克在龐德家認識歐內斯特以後,他對歐內斯特非常殷勤。但歐內斯特卻開始有點瞧不起他。他用對待畢爾和肯裡史密斯的態度對待邁克。他和邁克隔著桌子面對面坐著。厄內斯特覺得邁克的脖子太長了,下巴有點不正,很難看,鼻子和嘴巴象勞改犯的一樣。最令人厭煩的是他喜歡談論他自己一點也不知道的東西,並裝腔作勢地用西班牙語說話,來哄騙別人。鮑勃和歐內斯特搭上一列往南的火車,並同畢爾約好在馬德裡對面。當列車開到巴黎和貝昂之間的時候,在一列下板貨車邊上停下了。平板車上有一條死狗。屍體已經發臭,爬滿了蛆。麥克阿爾曼嫌惡地把臉轉向一邊。歐內斯特見狀就教訓他要面對現實,不管眼前的東西是多麼醜惡。他說,「喂,麥克,你寫文章時是個現實主義者。難道你要我們把你當作一位浪漫主義者嗎?」麥克阿爾曼對歐內斯特所提到的「現實主義」感到厭惡,也對他儼然以老資格的知情者自居的傲慢態度大感不滿。腐爛的屍體他並不在乎。他在紐約港口管木材的時候,這類東西見得多,有人的也有動物的。他悻然地離開座位到餐車去,買杯酒喝,才消了那一口氣。 當巴德和他的一些朋友趕到西班牙並住在卡爾森傑羅尼摩一家供鬥牛士住宿的旅店裡時,歐內斯特已象一個對這個不可知的社會有所瞭解並能向別人作介紹的人了。他作出計劃同一批鬥牛士一起到安達勞西亞去。他們到馬德裡一個普通的鬥牛場去觀看鬥牛時,歐內斯特的談話始終離不開牛和人以及人和牛的勇猛機智。他再三強調說,外國人認為鬥牛是殘忍的行為,那是錯誤的。每次鬥牛都是「一次最大的悲劇」。一個人坐在鬥牛場裡觀看鬥牛,就象坐在戰場上觀看作戰一樣。 他們在基督教聖體節那天到塞維爾觀看了一場盛大的鬥牛會。他們一致認為在馬背上的人用的披肩大概有起反作用的能力,並且用白蘭地作為護衛劑。當第一頭牛把一個騎馬鬥牛士連人帶馬撞翻跌下時,麥克阿爾曼樂得從座位裡站起來大聲叫喊。歐內斯特鄙夷地望著他。 後來歐內斯特寫道: 某某今年二十七歲,美國人,男性,大學畢業生。在鄉下是個牧童。他帶著一瓶白蘭地到鬥牛場裡去——每隔一會就要喝幾口。當牛把騎馬鬥牛士弄翻,攻擊馬匹時,某某就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又喝幾口白蘭地—— 每鬥一場,他就照樣做一次。仿佛想尋找什麼靈感的東西。他對鬥牛是否有真正的熱情,我也不清楚。據說那只是裝裝樣來嚇唬人的吧。他沒有表現出對之有任何熱情,並說別人也沒有熱情……對於運動,一概不予理睬。 對於機會,也一概不予關心……關心的是娛樂,喝酒,夜生活和聊天,寫作或出外旅行。 歐內斯特對塞維爾的夜生活感到厭倦。他們觀看了幾場吉卜賽的歌舞。身段肥大的女人用手快速地彈奏吉他,舞蹈者站起來邊跳邊跺腳,拉長嗓子高聲喚叫。「啊,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不斷地喊著,「飛來更多的火烈鳥吧!」他一直跳個不停。後來,他們一行便離開那裡到隆達去。隆達這個地方比邁克原先想像的要好得多。它是一個多采多姿的山莊,位於一座俯瞰馬拉格的山上,那裡有一個古老的鬥牛場。那大峽看起來有點象薩爾瓦多的露莎大峽。寒鴉就在它的懸崖上築巢。一到黃昏它們就在玫瑰色的夕陽中盤旋飛翔。除了馬德裡外,隆達可說是西班牙最美麗的城鎮了。 他們到格拉納達去看諾威拉達瀑布,剛好碰上天下雨。畢爾巴德已覺察到海明威和麥克阿爾曼之間的矛盾在不斷加深。他不得不指出,造成這樣的局面,海明威要負主要責任。鮑勃的態度卻十分冷淡,甚至對此事加以蔑視。但是歐內斯特常常「橫蠻無禮侮辱別人。」一天晚上,他們從參觀吉卜賽人居住的洞穴回來,畢爾向歐內斯特提出此事,麥克阿爾曼承擔全部費用。歐內斯特本來沒有資格享受這種資助,現在享受了可還要倒咬一口。可是歐內斯特聽了卻只是陰陽怪氣地笑。他對巴德說:「你知道,我要從你那裡得到我所需要的一切。」可是畢爾對他的回答卻覺得莫明其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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