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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他在十二月份的那個晚上所做的事在他的一生中留下了難忘的記憶。第二天他去拜訪格特魯德和阿麗絲。他們聽說此事之後深表同情,並招待他吃一頓豐盛的午餐。他呆在那裡閱讀格特魯德的近作,一直到去火車站搭車的時候。一上火車,他就直奔餐車,點了許多菜和一瓶好酒,一個人獨自吃喝起來,火車發出轟隆隆的聲音向南奔馳。他知道在那裡等待著他的是他那滿臉淚痕的妻子和等待他去重新接通的電報機。他懷著象拜倫蔑視一切權勢的情緒,寫了一首關於洛桑會議的新詩。詩是用自由體寫的。他攻擊出席會議的所有政治家,攻擊墨索里尼,攻擊兩頰微紅的美國大使理查德·華斯本·柴耳德,他代表美國總統帶著夫人出席會議。「柴耳德夫人胸脯扁平,」歐內斯特細心地寫道,「而柴耳德先生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替哈丁寫演講稿。林肯·斯梯芬和柴耳德在一起。柴耳德先生姓氏中字母大C弄得大家都好笑。」

  他的這種放蕩情緒一直持續到聖誕節。十二月十六日星期六,他結束了他的採訪工作,領取了工資,帶著哈德莉坐纜車上甘維斯膳宿旅店,他們和琴克多曼史密一起喝熱朗姆酒。他儘量把丟失手稿的事忘記得一乾二淨,他滑過許多斜坡,通過新的積雪地帶。他在這次休假中總算過得愉快的。此外,收到了阿格妞絲的回信,也增添了他不少樂趣。她寫道:

  接到你的來信,我驚愕不已,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慢慢恢復正常,這時我又感到特別的高興。這種高興是我一生中所未曾經歷過的。過去我們結束友誼時,雙方都備受痛苦的折磨,特別是當我接到你寄給麥克多納德轉交給我的信時,讀了更使我悲痛萬分。……不過我總認為,到頭來一切會好起來的。而且相信,我這樣想和這樣做是對的。我也相信,你會理解的。現在你身邊已經有了哈德莉……將來有一天我會十分自豪地說,「哦,歐內斯特海明威,我很熟識他,因為戰爭的時候我們在一起。」我向來認為你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的。現在看到我的預見成為事實,那是多麼令人愉快呀!

  現在歐內斯特準備自由自在地好好過一段日子。舊的棕黃色的小木屋,覆蓋著清脆的白雪田野,空氣清新而又寒冷的白天,晚上同琴克和哈德莉一起圍爐取暖。他同一個十七歲的小夥子,奧尼爾的兒子喬治一起帶著長長的雪橇到卡通烏德去滑雪。喬治戴著一頂不成形的皮帽,雙手緊緊抓住雪橇的末端。琴克的假期很快就結束了。不過他走後來了另一個朋友,歐內斯特並不感到孤獨。此人叫依塞貝爾·西蒙。住在歐內斯特家隔壁。他是在元旦那天從奧克派克來的,準備在這裡度假滑雪兩個星期。他們每天都出去滑雪。早上出去,黃昏時回來。路面結著冰,光平溜滑。他們差不多每隔二十碼就要摔倒一次。一天,喬治把一個滑雷橇掉到山坡下的深坑裡去了。第二天,歐內斯特冒著迷漫的暴風雪出去找那個雪撬。上午十點鐘,雪停了,卻又下起雨來。歐內斯特只有一隻腳上有雪橇,他連跳帶躍地通過山坡上的一溜柳樹林,終於把那只雪橇找到了。接著他又十分吃力地踩著齊腋窩深的積雪爬上坡來。每當他停下來休息的時候,他都要望一望堆積在山峰上的鬆軟軟的積雪。這樣的爬行登攀真有點象爬上正在摳動扳機進行瘋狂掃射的機關槍的槍筒口。哈德莉和依塞貝爾正在路邊等他,他們在一個傍山建造的小穀倉裡面躲雨,邊等邊吃點心。在兩個小時內歐內斯特一共聽到十四次雪崩的巨響,雪崩從山頂上直向山谷深處傾瀉。這時,他預想到,在融雪的日子裡,不管是什麼理由,都預示著災難即將來臨。

  6.雷巴羅與柯蒂納

  依塞貝爾回巴黎後,歐內斯特和哈德莉便議論到雷巴羅去。這個地方比巴黎乾燥,因此埃日拉選擇了它。埃日拉在那裡工作,邁克和他的妻子以及小孩也在那裡。他正在那裡畫地中海的海景。歐內斯特還記得召開日內瓦會議的情況。在水面上搖曳的燈光,海灣裡停泊著許多小船。柏油馬路上方的斜坡上的翠鬱蔥籠的林木。他可以同邁克賽拳,可以和龐德以及斯特拉特一起出遊。如果住在海邊斯普靈德,生活費用就不會太高,也自在得多。在那裡,他可能會寫出一些短篇小說來彌補那一次損失。

  埃日拉不斷催促海明威夫婦到他那裡去。他要他們做伴同朵拉西一起步行到羅馬格納去參觀與辛基斯門多的一生有關的地方。「我不知道辛基斯門多是誰,」歐內斯特說,「為了追尋歷史人物的事蹟,在二月份去意大利,住在水平低劣的小客棧裡,吃又吃不好,我真不感興趣……我盡可能地推遲這次旅行。」

  就這樣,他等待著,直到冰雪開始融化,清新寒冷的天氣換來冷颼颼的潮濕,整個瑞士的自然風景逐漸變得灰暗,不怎麼吸引人了。轉折點終於來了,哈德莉對他說她已經有孕了。她認為她懷第一個孩子應該到地中海附近去曬曬太陽,這對嬰兒大有好處。後來,他們決定兌換一張支票,下山到蒙特魯克斯去,然後坐火車先到森普隆,再沿著拉哥海岸經過斯特雷薩和蓋拉雷特到達米蘭。他們在去雷巴羅之前,在坎伯裡家吃了一頓非常豐盛的晚餐。

  起初,歐內斯特對埃日拉的聞名住所有點失望。由於地勢高,因此在潮濕的的海平線上呼吸有一定困難。地中海看起來似乎平淡無奇。海潮上漲一英寸,零星的小浪撲打著鋪了鵝卵石的海岸,發出象將裝滿一掃鬥的灰屑傾倒在一條駁船的邊上響聲。海明威夫婦到達之後,埃日拉就離開住所到別的地方去了,答應過兩周後再回。邁克把一個踝腳扭傷,因此既不能參加拳擊,也不能打網球。歐內斯特每天兩次測定進步的情況。他巴不得擊敗麥克。他甚至不和哈德莉睡在一起。麥克利用空閑時間給他們畫畫。哈德莉的像是一副披著金黃色頭髮的四分之三正面象;歐內斯特的是一幅側面象,大鬍子,暗褐色頭髮蓋住耳朵。他的這副模樣,使哈德莉想起了巴爾紮克①。歐內斯特說,「邁克糟踏了許多畫。不過,他有的是錢,故也就無所謂了」。

  ①法國著名批判現實主義小說家。

  歐內斯特至為關心的問題是他寫的作品不多。他用打字機打出一篇小稿子,說當他和哈德莉一起睡在床上的時候,感到最幸福。腦子裡不思考任何問題。他寫道,「被單雖然太大了,但很不錯。大的亞麻布被單雖然濕潤一點,但睡起來卻相當不錯。我常常整個晚上醒著躺在床上。不過前面的事已成過去,從現在起才是未來的。」他寫信給格特魯德斯坦恩求助。他說,他一直按照她的勸導從事寫作。如果她還有什麼關於寫作方面需要說的話,他將非常樂意聆聽。他需要別人在他的創作上促一把。他在寫給雷巴羅的覆信中說,「我正處於最艱難的時刻,我再也寫不出什麼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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