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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第八章 拉克斯曼·朱拉

  到了古魯庫爾會見了身體魁偉的摩哈德瑪·孟希朗吉,使我心中釋去重負。我立刻感覺到古魯庫爾的寧靜和哈德瓦的喧騰恰恰成了一種奇異的對比。

  摩哈德瑪以充溢的友愛對待我。實行「節欲」的人都很周到。我在這裡初次會見阿恰立亞·蘭瑪德福吉,我立刻便看出他是一個極有力量的人。我們在許多問題上雖然有不同的看法,但是我們結識不久就成了朋友了。

  我和阿恰立亞·蘭瑪德福吉以及其他教授對於在古魯庫爾添設工業教育的必要性問題討論了很久。臨別的時候,我們真是依依不捨。

  我早就聽見很多人稱讚拉克斯曼·朱拉(恒河上的一座吊橋),這橋離赫裡希克斯不遠。很多朋友都勸我在離開哈德瓦以前一定要去看看這座橋。我想步行去瞻仰這座橋,於是分作兩個階段進行。

  我到赫裡希克斯以後,有很多遊行僧人來看我。其中有一個和我特別接近。鳳凰村的人也在那裡,這引起那位史華密許多問題。

  我們談到宗教,他曉得我對於宗教有深沉的感情。他看見我從恒河沐浴回來,光著頭,也沒有穿襯衣。他看見我頭上沒有「飾嘉」①,脖子上又沒有聖環,心裡很難過。他說:

  「你是一個有信仰的印度教徒,居然不束髮,也不戴聖環②,我看見了實在難過。這是印度教的兩種外表的象徵,每一個印度教徒都應當有的。」

  我不戴這兩樣東西是有一段歷史的。我在十歲的時候,看見婆羅門的孩子們將成串的鑰匙,用聖環穿住,拿來遊戲。我也很想能作同樣的遊戲。當時卡提亞華的吠舍③家族還沒有戴聖環的習慣。但那時正有人提倡一種運動,強迫前三等種姓的人遵守這個規矩。結果,甘地家族裡便有人戴上了聖環。有一個教我們兩三個小孩子《羅摩護》的婆羅門,給我們戴上了聖環。我雖然沒有成串的鑰匙,卻也弄到了一把鑰匙來玩。後來絲線壞了,我不記得我是不是很惋惜。不過我記得我沒有再戴新聖環。

  ①飾嘉(Shikha),一般印度教徒男子在腦後所蓄留的一綹頭髮,有吉祥和卻邪去病之意——譯注。

  ②聖環(Sacred thread)是印度教徒前兩等種姓的人達到一定年齡時在一種儀式上套在身上的一根細繩或線的環子,上起左肩下至右脅,以區別於其他種姓的人。因為第三等種姓一般不戴,第四等種姓按規矩不能佩戴——譯注。

  ③吠舍(vaishya)是印度教社會中的第三種姓,多務農、牧和織造,一般不受吠陀教育,身上也不戴聖環——譯注。

  我長大以後,在印度和南非都有人一再善意地勸我重新戴上聖環。但是沒有結果。我的理由是,如果首陀羅階級①的人不能戴聖環,別的階級的人有什麼權利戴它呢?而且我也看不出我有什麼正當的理由遵守我認為並不必要的風俗。我並不反對戴一條絲環,只是戴的理由不充足罷了。

  ①首陀羅(shudras)是印度教社會的第四種姓,多從事卑賤的工作,故亦稱為奴隸階級。他們無權受教育,也不能佩戴聖環,因為他們是不受神眷愛的——譯注。

  我是一個毗濕奴派信徒,我的脖子上當然要戴小項圈,而「飾嘉」是長輩們認為必須有的。可是我在動身赴英國前夕,把「飾嘉」剃掉了,因為我怕我光著頭會被人取笑,而且我當時以為,這會在英國人眼中被當作是野蠻人。老實說,這種怯弱的心理愈來愈厲害,竟使我在南非的時候,叫我的堂弟恰幹拉爾·甘地也把他由於宗教信仰而留下的「飾嘉」剃掉。我怕他留著「飾嘉」有礙他的公眾工作,所以不顧他是否難過,一定要他剃掉。

  我把這一段經過向那位史華密全盤托出,並說:

  「我不戴聖環,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有無數的印度教徒不戴聖環,還不是照樣是印度教徒。況且聖環本來是精神上再生的一種象徵,戴上聖環的人應當先立志追求一種更高尚、更純潔的生活。現在印度教中和印度全國戴聖環的人,是否都能維護佩帶具有那種意義的標記的權利,實在是一個疑問。除非印度教本身把『不可接觸』的規矩廢除,把一切尊卑貴賤的界限取消,並把其他許多在教內蔓延著的罪惡和虛偽全都擺脫了,不然,印度教徒就沒有戴聖環的權利。所以我現在非常反對戴聖環。不過你勸我留『飾嘉』倒是值得考慮的。我本來是留過的,後來因為錯誤地怕人家笑話才剃掉的。所以我覺得還應當留起來。這件事我得和我的同志們討論一下。」

  這位史華密並不欣賞我關於戴聖環的意見。我認為不應當戴聖環的理由,在他看來,正足以說明是應當戴的。時至今日,我的態度還是和在赫裡克斯時一樣。我認為只要有各種不同的宗教存在,每一種宗教都需要某種特殊的外表的象徵。但是如果把象徵當作聖物來崇拜,或者把它當作比別的宗教更加優越的標誌,那就應當把它放棄。今天在我看來,聖環並不是提高印度教的一種手段,所以我認為它是無足輕重的。至於「飾嘉」,我是因為怯弱而剃掉的,所以我和朋友們商量以後,又把它留起來了。

  不過話又得說回到拉克斯曼·朱拉來了。我對赫裡克斯周圍和拉克斯曼·朱拉本身的天然景色是非常讚美的,對於我們的祖先具有這種自然美景的感覺,並具有賦予這種自然美景以宗教方面的意義,不能不肅然起敬。

  然而人們使用這些美麗地方的方式卻使我極為不安。在赫裡克斯和在哈德瓦一樣,人們把路上和恒河美麗的兩岸都弄得齷齪不堪。他們甚至不惜玷污恒河的聖水。他們本來只要多走幾步路就可以隱蔽起來大小便,可是偏偏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河邊自行其是,看見這種情形,不由得心裡難過起來。

  我所看見的拉克斯曼·朱拉不過是恒河上面的一座鐵吊橋而已。我聽說這裡本來是一座很好的繩索橋,可是有一個馬爾瓦蒂慈善家出了一個主意,把它拆掉,以重資架上一座鐵橋,然後把鑰匙交給政府!繩索橋我沒有見過,因此說不出什麼來,但是在這麼一個地方架上一座鐵橋實在殺風景。我當時對於政府雖然是忠心耿耿,對於把朝聖的橋樑的鑰匙也交給政府的做法,也覺得太過分了。

  過了橋便到了福舍,這個地方糟得很,除了波形鐵板斑駁不堪的架子以外,什麼也沒有。這種福舍,據說是為善男信女們蓋的。當時可以說沒有人住在那裡。住在大屋裡的那些人卻給人一種不良的印象。

  然而哈德瓦的經驗對我來說,卻證明是有無上價值的。這些經驗大大有助於我決定住在哪裡和要做些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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