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甘地自傳 | 上頁 下頁 |
一三三 |
|
第七章 坎巴廟會 接著我便到仰光去看梅赫達博士,途中還在加爾各答作了逗留。我作了已故巴布·普本德羅納斯·巴素的客人。孟加拉人的好客在這裡達到了頂點。當時我還是一個嚴格的水果食者,所以凡是加爾各答搜羅得到的所有水果和乾果全都買遍了。主人家裡的婦女通宵不睡為我去剝果皮。他們還想盡辦法把新鮮的水果按印度辦法調製,還為我的同伴——包括我的兒子蘭達斯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我對於這種親切的款待是極為感動的,但是一想到他們竟以全家的人忙於招待兩三個客人,實在令人過意不去。然而我卻看不出來有什麼辦法可以逃避這種令人為難的款待。 我是作為統艙乘客搭船去仰光的。如果說我們在巴素先生的家裡所受到的過分接待使我們感到難為情,那麼,同我們在船上所受到的最粗野的待遇——連一個統艙的乘客最起碼的安適也得不到的待遇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所謂浴室,實在髒得令人難受,廁所更是污濁不堪。要上廁所就得踩著屎尿或者跳越過去才行。 這簡直不是人所忍受得了的。我去找大副,但是沒有結果。如果說這幅又髒又臭的圖畫還有不夠完備的地方,那麼旅客們毫不在意的壞習慣便把它補足了。他們坐在哪裡便在哪裡吐痰,吃剩的東西、煙頭和檳榔葉子隨便亂丟,弄得周圍肮髒不堪。嘈雜的聲音永無休止,而且每一個人都想霸佔大地方,他們的行李比他們自己占的地方還大。我們就這樣經過了兩天的最嚴重的考驗。 我一到仰光便寫信給船公司的代理行,把這一切事實告訴他。由於寫了這封信和梅赫達博士在這個問題上的努力,我們回來雖然還是坐統艙,卻不是那麼難受了。 我在仰光拿水果當飯吃的問題,又給主人增加了莫大困難。不過梅赫達博士的家就象我自己的家一樣方便,我多少還能控制一下奢侈的菜單。然而因為我究竟能吃多少種水果並無任何限制,我的胃口和眼睛總是情不自禁地超過自己應吃的限度。當時吃飯的時間又沒有一定。我個人喜歡在日落以前吃晚飯,但是往往要到晚上入九點鐘的時候才能吃上。 那一年,即1915年,正是坎巴廟會①的會期。這種廟會每隔十二年在哈德瓦舉行一次。我本來沒有多少意思要參加這種集會,但是我卻很想到古魯庫爾去見摩哈德瑪·孟希朗吉。戈克利的印度公僕社已經派了一大批志願隊到坎巴去工作,潘迪特·赫立達亞納斯·孔知祿是隊長,已故德夫醫師是醫官。他們請我派鳳凰村的人去協助他們,所以摩幹拉爾·甘地已經比我先去了。我從仰光回來後,便同他們會合。 ①坎巴廟會(Kumbha fair),是印度教徒十二年一次的大廟會的節日,在印度北方省的哈德瓦地方舉行——譯注。 從加爾各答到哈德瓦的旅程特別使人感到疲勞。有時車廂裡沒有燈火。車過沙哈蘭埔以後,我們被塞上裝貨物或牲口的車皮。這種車皮沒有車頂,頭上是炎炎酷日,腳下是燙人的鐵板,我們差不多被烤熟了。在這樣的旅途上,喉頭雖然枯渴不堪,正統的印度教徒還是不肯喝水,如果這種水是穆斯林的。他們要等到有了印度教徒的水才肯喝。應當指出,正是這些印度教徒,當他們有病的時候,醫生叫他們喝酒或牛肉湯,或者是由一個穆斯林或基督教徒藥劑師給他們水喝時,他們就不那麼猶豫,左問右問了。 我們住在聖提尼克坦時就已經懂得,我們在印度的特殊作用就是作清道夫的工作。現在因為哈德瓦志願隊都集中住在福舍裡,德夫醫師已經挖了一些坑作為廁所。他是雇用清道夫來打掃這些廁所的。這就是鳳凰村來的人的事情了。我們建議用塵土蓋住糞便並且加以清除,德夫醫師高興地接受了我們的意見。建議自然是由我提出的,但是執行這個意見的卻是摩幹拉爾·甘地。我的任務是以大部分的時間坐在帳篷裡,接受無數香客的「朝拜」並和他們討論宗教和其他的問題。這樣我竟連一分鐘的時間都沒有了。就連我去河邊沐浴的時候,這些「朝拜」者也尾隨著我,甚至我在吃飯時他們也不離開。至此我才瞭解我在南非所進行的微小的服務在整個印度造成了多麼深刻的印象。 但是這並不是一個值得誇耀的地位。我仿佛是陷在魔鬼和深淵之間。在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我是受著國內千百萬人同受的疾苦,如乘坐三等車之類。但是我一到了有人認識我的地方,他們就把我包圍起來,於是我又成為「朝拜」狂的犧牲。這兩種情況哪一種更可憐呢,我常常是無法決定的。不過我至少知道,這些「朝拜者」盲目的愛往往使我生氣,甚至令人痛心,但是旅行雖然勞頓,我的情緒卻很好,很少生氣。 當時我的身體還很強壯,可以到處走動,而且認識我的人還不多,到街上去還不會有那麼大的麻煩。我在這些閒逛中,看到了香客的心不在焉、虛偽和無聊,比他們的虔誠表現得更加明顯。聚集在這裡的「沙陀」們,就像是生來專門享受人生中的好東西似的。 這裡我看見有一頭五腳母牛!我感到驚訝,但是知道的人很快便把內幕告訴我了。這頭不幸的五腳母牛是一個壞人的貪婪的犧牲品。我聽說第五支腳原來是從一隻活生生的小牛身上砍下來的而栽到母牛的肩上的!這種雙重殘暴的結果是為了騙取無知者的錢。除了印度教徒以外,誰也不會被這頭五腳母牛所吸引,而且也只有印度教徒才願意為這麼一頭奇異的母牛佈施。 廟會的日子到了。這對我來說是個紀念日子。我並不是懷著香客的心情到哈德瓦去的。我從來沒有想到以朝聖為進德之助。然而據說有一百七十萬人參加了這次廟會,他們未必都是偽善者,或者僅僅是為了遊玩。他們當中,無疑地有無數的人是為著功德和自潔而到那裡去的。這樣的信仰對於人們的靈魂究竟能有多大提高,是不可能,或不容易斷定的。 因此,我終夜不寐,反復深思。這一班虔誠的人生活在一些偽善者之中,出污泥而不染,在造物主的面前,是無可厚非的。如果到哈德瓦來本身就是一種罪過,我便應當公開抗議這件事,並在開會那一天離開哈德瓦。如果到哈德瓦來參加廟會並不是什麼過錯,我便應當有一種自動的克己苦行,為那裡流行著的罪惡進行懺悔以自潔。這在我來說是很自然的。我的生活是以遵守紀律為基礎的。我想起我在加爾各答和仰光所受到的優厚的款待,實在是給主人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煩。我因此法定節制我的飲食,並在日落以前進晚餐。我深信,如果我不這樣限制自己,將來會給接待我的人,造成很多不便,這樣,我便不是為人服務,而是讓人為我服務了。所以我法定在印度的時候,每天二十四小時內,食物不過五樣,天黑以後絕不進食。我對可能遇到的困難,作了充分的考慮。但是我不願意使它有什麼破綻。我對自己說,假如我生了病,把藥物當作五樣食品中之一,而不要求特別食品情形又怎樣呢?我最後決定,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應有例外。 我嚴格遵守這個誓言已經有十三年了。這是一種嚴重的考驗,但是我可以證明它也是我的保護者。我認為這個辦法使我的壽命增加了幾年,並使我避免了很多疾病。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